“说吧,要多少赏钱,只要你提出来,爷今儿都给你。”一群人布局,但河生演的最好,还超常发挥,当居头功。
若运气好一点,夏晚再替他怀上一胎,等到长安的时候,就是一家四口了。所以,河生乃是他们全家能够团圆的,第一大功臣。
河生道:“银子就算了,就算有我也无甚花处,明儿一早拨兵开营,您给咱们留下来的将士们一人加只鸡腿,如何?”
“郭兴那狗/日的如今在何处?”郭嘉忽而说道:“我恍惚记得甜瓜说,晋王把他调回金城,还准备让他也去长安,是不是?”
分开七年,郭嘉虽不曾找过别的女子,但是可以理解夏晚的苦衷,她一个孤身妇人,又还带着个孩子,不找丈夫是不可能的。但谁他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那个男人是郭兴,想想他那双双粗又黑的手,熊一样的体格,可怜夏晚那般弱质,也不知这些年都叫他怎么折磨过。
坚握着拳头一下下捶着床板,郭嘉道:“传话给梁清,叫他再发一道军令过去,把那狗/日的给我直接发到肃凉去,谁他妈敢把他再调回来,就远远儿发派到伊犁去,这辈子都不准他再回来。”
话音才落,不过一阵风扑,烛摇了几摇,撩起帘帐的夏晚牵着甜瓜的手,就那么看着一脸惊愕,欲躲无处躲的郭嘉和河生俩个。
就在方才,甜瓜把一盆子的兔子肉都端给了那些金吾卫们。
这些伤兵们皆躺在一间大帐篷里,替他们疗伤的军医很不走心,这儿擦一擦,那儿拾搡拾搡就扔下不管了。
甜瓜先把兔子肉端给那个瞧着伤势最重,腿上缠了许多绷带的,道:“叔叔,吃一口,我大伯说了,兔子肉吃了可以补腿了,想必你的伤很快就可以好了。”
这人叫吴冀,且不论打仗如何,逗孩子极有一手,接过一根兔子腿大咬了一口,一伸脚变戏法似的叫了起来:“果真兔子肉功效好,我都不疼啦。”
兔肉细腻,质嫩又不肥腻,是这些兵士们在行军中打牙祭最好的东西,尤其这盆兔肉,拿糖和酱油炒过,配着鲜贝,口蘑与鲜笋又慢火炖了不知多久,炖的时候,满兵营的金吾卫们喉咙里都爬满了馋虫,既端到这儿了,大家当然非得尝一口不可。
于是小甜瓜端着个青瓷盆子,你一口我一口,小蜜峰一样,四处给这些伤员们送着兔子肉。恰这时候,村子里的人听说郭嘉所率的人未能斗得过土匪,还折了许多兵在米缸山中,也是感念这些兵爷们驻扎的几天军纪好,不扰民,居然就端着煮好的牛羊肉,捧着农家的青稞酒来了。
金吾卫们嘴里说着老乡客气了,不要不要,不敢吃,但他们毕竟皆是长安的世家子弟,好容易紧张了这一段儿,大将军又不在,侍郎大人忙着讨好佳人,正是该偷点闲放松一下的时候,于是给了银子之后,美酒肥羊的,就悄悄儿吃喝起来了。
小甜瓜一直盯着吴冀的腿,要看兔子肉还有多厉害的功效,吴冀吃了两盅酒也有点晕乎,直接将绷带一扯,拉着另一个似乎是额头被敌人打破过的,就给甜瓜表演起了摔跤。
等夏晚撩开兵帐时,这一群分明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金吾卫们,摔跤的摔跤,吃肉的吃肉,鼓掌的鼓掌,抹干净了血,皆是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一个个淡淡的酒气,跟郭嘉一样一脸的痞性,见她进来,捂身子的捂身子,装歪的装歪,还有几个在忙着藏酒坛子,身上哪里还有伤痕?
合着,这一群人是拿她们娘儿俩作戏呢。
左右四顾,夏晚看到郭嘉那营帐里,靠墙有张书桌,桌上有只铁木质的镇纸。
这东西,要是甜瓜偶尔生气,一把就能捏成粉瀣的。她将那镇纸递给甜瓜,道:“甜,拿去给你大伯,让它把这东西给我捏碎了。”
这时候河生倒是跑的快,早躲了。
郭嘉捏了捏拳头,又缓缓松开:“晚晚,我早已没有那种力量了。”就是再跟女人睡多少回,也不可能有。
夏晚倒还冷静,把甜瓜远远儿给支开,等孩子都走远了,才道:“你不该拿我儿子的病开玩笑的。”她嗓音格外的嘶哑:“你可以不爱他,但你不能拿他的生死开玩笑。”
第82章
招郭嘉出来,指着站在远处,于夜色中垂着小肩膀仰头看着那些金吾卫的儿子,夏晚又道:“你还未见过甜瓜发病吧?小时候他但凡腹痛起来,总是疼的满床打滚,后来渐渐大了,也知道自己这病要叫我忧心,所以若是疼起来,非熬不住了,是不会跟我说的。
你要进过六道巷他的卧室,你就会看到,他的床沿上全是牙印,那全是他熬不住疼的时候,自个儿悄悄咬的。”
她又伸手比划比划,道:“同龄的孩子,你可知道陈宝有多重,他有多重?”
甜瓜比同龄的孩子轻了至少一半儿的重量。那么可爱的孩子,勤学又上进,又聪慧,就因为父母给的病,到如今生死不知在何时,郭嘉居然还来这么一手。
“既知道自己是李燕贞的女儿,我本该稳稳的坐在六道巷,等着真相大明之后,他来接我的。而非拿着块镇纸,牵着儿子的手,冒着要叫行府的侍卫打出来的风险,亲自上门去认亲。长安远在千里之外,我本该等到明年春三月,等天时暖了再走,为何非得要在这十一腊月,要冒着风雪翻这座米缸山?”
她认亲是为了儿子,去长安也是为了儿子,为了帮小甜瓜治病,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贞操那东西她早没了,当然也不在乎,所以是真的以为能帮他找回神力,才会像当初一样,不顾羞耻的主动凑上去,却不期郭嘉竟拿这个哄自己。
就好比她当初以为他是因为爱她,才会跑到间瓜房里跟她圆房一样。这一回她一门心思想着帮他找回神力,让他去杀了血沉沙,好叫她能过山,到头来却是个笑话,他一得手,便准备把郭兴送到更远的肃凉去。
拿孩子的生死做顽笑,还如此狭隘。
郭嘉知道儿子有病,但在夏晚没到米缸山之前,不知道儿子的病有如此之险。不过现在要悔要辩,都已经晚了。
他以为夏晚要生气,要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却不期她一手撩着帐帘,微抽了抽唇,就只轻轻笑了笑。他只看到她的侧颊,叫灯照着,睫毛剧烈的颤着。
“为了甜瓜,咱们什么都不说了,也只当方才的事不曾发生过,明日一早我要入山,打点好你的金吾卫,谨防血沉沙真的会来。”
回到借宿的院子里,甜瓜和孙喜荷睡在里间,夏晚独自睡在外间。
都熄灯躺下了,孙喜荷哄睡着了甜瓜,偷偷摸了出来,给夏晚递了一把百姓家里炒的山桃桃,花生瓜子出来,一粒粒剥了给她喂着:“今天那刺客手里的五步蛇叫我着实害怕,我觉得那个晋王府凶险着呢,王爷又没跟着,咱们去了怕是住不得。”
夏晚早涮过口,不吃东西了,接过来,仍塞到了孙喜荷的嘴里:“娘,无论走到何处,你和甜瓜跟着我就好,至于晋王妃,以我这些日子听来的来断,她当是个好人,不会为难咱们的。”
孙喜荷不信了:“那陈夫人说就是她害的你亲娘远走金城,双儿不也说了,她待郭莲都不怎么好,在府中,郭莲整日叫她训,所以郭莲宁可跟着郭嘉回金城,也不愿意呆在王府之中。双儿不是还说了,王妃发起脾气来,府里的猫都要避着走。”
夏晚叫老娘给逗笑了:“娘,脾气爆的人性直,火发出来,怒气也就完了,最可怕的是存在心里头的那种人,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忍辱负重的,真正下起暗绊子来,才叫你防不胜防。”
就比如陈蓉,虽然好的如春风一般和煦,但夏晚决不跟她多说一句。
孙喜荷暗中将这话过了一遍,发现自己正是那种发起火来怒气冲天,心里全没城府的,以自己渡了半天,道:“我的晚儿前半生受尽了苦,不期有个王爷那样的好爹,如今只能求着王妃也是个好母亲了。”
等孙喜荷睡着了,夏晚又爬起来,钻进里间,悄悄躺到了儿子身侧。
小家伙在兵营里跑了半日,身上沾着那些兵痞们淡淡的汗气和酒腥气。这孩子性子里有格外纯真的地方,因为他自己忽有忽无的那种力量,到如今都认为天上的神仙都是有的,盘古开天辟地是有的,夸父追日也是有的,相信所有神话里的故事。
也真的以为那些伤兵是吃了自己的兔子肉才能站起来的,方才还在筹划,明日入山之后要多打几只兔子来,帮那些伤兵们疗伤。
没人知道小甜瓜于夏晚来说意味着什么,便郭嘉也不知道。
且不说甜瓜是他的孩子,就算不是,听说郭兴的儿子有危险,他还是会停止杀太子,转而去看孩子的,这是他的责任感使然,他是家里的长子,虽说对两个弟弟表面上冷冷的,但只要他们有难,他还是会意无反顾的出面。
只不过恰巧甜瓜是他的儿子,而她在世而已。
就像李燕贞说的一样,男人的誓言并不可信。徜若她真的在七年前死了,郭嘉在七年后揭穿了这一切,等他的使命完成,等她的仇复了,他还是可以找别的女人成亲,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