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郭嘉胡子拉茬,躲躲闪闪出了百福殿,一路疾奔着进了青睐殿,两个换值下来的翰林学士正在吃早饭。
御厨房送来的粗面馒头和白米粥,还有一样大头咸菜。御厨房给这些帝侧官员们送的饭食简直就像笑话一样,馒头闻之一股馊味儿,粥清的跟水似的,唯独那大头咸菜在酱缸里腌的够久,倒是很有味道。
郭嘉拿青盐涮罢口,抓了只馒头过来,掰开,往里面夹了一筷子深褐色的酱菜,两口吃罢,便准备要去上朝。
六科给事中沈钰拿着只细笔,正在笏板上书一会儿要跟皇帝在朝上议的朝事,见郭嘉转身便走,急匆匆追了出来,问道:“昨夜郭侍郎是宿在宫中?”
郭嘉点了点头,天色眼看将明,匆匆忙忙便走。
李极的性子,那怕昨夜折腾到三更,雷打不动早晨五更就要在前殿召集百官,问政议政的,他得赶紧去,否则皇帝就该找他了。
“皇上昨夜派人到青睐殿找了你三次。”沈钰拿笏板在郭嘉背上拍了拍,笑道:“郭六畜,咱们在御前行走,夜里留宿宫中的人在六宫中乱走乱撞可是大忌。皇上只怕正等着你问你罪了。”
郭嘉蓦然止步,于黎明的黑暗中停了停,便见许久不见的梁清正在太极殿后殿的丹陛处站着。
梁清叫皇帝一箭射穿了腿,才不过息养了半个月而已,遥遥见郭嘉便跑了过来,道:“今天皇上不临早朝,正在后殿等着你呢。”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看来这一回是躲不过了。
郭嘉起步欲走,梁清忽而将他拉到了柱子后头,悄声道:“郭六畜,这样下去不行的,不如咱们……”说着,他手抹过脖子,给郭嘉一个杀鸡的眼色。
“不行,如今还不是时候。”郭嘉淡淡说道。
说罢,他就进后殿了。
郭嘉原以为皇帝要赐婚,文贞郡主必然会在的,但文贞并不在,皇帝身边除了马平再无旁人。
郭嘉走至皇帝的木炕床前,跪倒,行三叩六拜的大礼。
行罢礼,皇帝迟迟不示意郭嘉起来,郭嘉也就只能盯着地上的毯子默着。忽而砰一声响,头顶落下个东西来,是只死猫头鹰,蜷着爪子,蹬着两条腿,两只眼睛爆在外头。
“这东西昨儿叫了一夜,吵的朕一夜不曾好眠。”皇帝问道:“六畜昨夜睡的可好?”
郭嘉道:“皇上不曾好眠,臣自然也不敢安睡。”
皇帝冷笑:“告诉朕,你昨夜去了何处。”
郭嘉盯着面前那只死猫头鹰,硬着头皮道:“皇上慧眼如炬,洞查秋毫,臣又怎敢隐瞒。”咬了咬牙,他道:“臣一直在百福殿。”皇帝把死猫头鹰都拎出来了,这时候撒谎就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说真话的好。
皆是男人,又都还是色中饿鬼,止这一句,皇帝就知道郭嘉昨夜都干了些什么。
“马平,去,给晨曦公主送幅避子汤过去。”他转而吩咐马平。
马平看了眼郭嘉,再看了看皇帝,格外的为难。给未出嫁的公主送避子汤,古往今来也没有过的事儿。
郭嘉依旧跪在地上,两拳紧握着,脸色渐渐转青,断然道:“臣不会那等不小心,公主不会有孕的。”
皇帝一脸尽在掌握的笑:“两个都是朕的孙女,朕一样疼爱,你该碰谁,不该碰谁,自己心里也该有个分寸。昨天夜里,朕希望你是最后一回不听话,否则的话,明日你便是这只猫头鹰的下场。”
那替郭嘉受过的死猫头鹰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两只死鱼似的眼珠子崩在眶外,无意的看着天空。
随即,皇帝又转口问道:“关东兵事处理的如何了?”
郭嘉立刻道:“关东提督孔方已然尽在臣的掌握,大约不出三个月,臣就会助世子殿下摸清整个关东兵事,并把它顺利囊入世子手中。”
郭嘉是在关西前线做过随军参谋的,关西兵在大战停止后,就全交到了东宫世子李昱霖的手中,而关东兵由李燕贞的岳父孔方掌握,李极怕孔方怀有私心,这两年一直在让郭嘉摸孔方的底,也是渐渐要把兵权过渡到李昱霖的手上。
“等昱霖那边有定好的人选,就由你起头参孔方,解他的职,定他的罪,要干净利落不要留后患。”皇帝又道。
郭嘉随即叩首:“臣已罗列了孔方的罪状,不下百条,只待皇上示下,就即刻呈上。”
交待完了公事,皇帝亲自伸手,这才把郭嘉拉了起来。
示意郭嘉在杌子上坐了,李极又道:“六畜,即便晋王回朝,朕的后继之人也绝不会有变动,所以,你很该明白,朕的赐婚该不该受。”
其实李极的储君之位不是留给太子,而是留给李昱霖的。李昱霖与李极相比,又是另一种性子,更理智,更冷酷,也更稳健,他才是真正适合帝位的那个人。
所以,李极一直在借郭嘉之手,把朝廷的兵权过渡到李昱霖手上,让大孙子掌握兵权,同时又不让他得罪朝臣。
至于四处咬人,参人,替皇帝杀人的佞臣郭六畜,或者在他死的时候,或者在李昱霖上位的时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杀之即可。
但做为李极一生用的最后一条恶狗,因为文贞郡主待他格外上心,李极还是生了些怜悯心,给他赐婚文贞,就是想在将来给他留条生路。
谁知他好死不活的,偏要去招惹李昙年。
李昙年是李燕贞的女儿,皇帝既没有想让李燕贞登位的心,就绝不会让他有能力坐大,而郭六畜,正是能叫李燕贞如虎添翼的那个人。
所以,此刻皇帝要的,不仅仅是他娶文贞,而是他得表示对东宫,对李昱霖的忠诚。
郭嘉跪在毯子上,双手虚按,牢牢盯着面前那只蜷着爪子的死猫头鹰,声音谦卑无比:“有皇上的赐婚,臣自然欢喜不尽,臣也一直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剖胆以对,绝无二心,永远听从您的旨意。”
梁清还在病号,不当班的,所以并不站岗,就在太极殿外等郭嘉。
过了不一会儿,便见郭嘉疾匆匆的从太极殿里走了出来。一件紫色官袍,鱼带笔挺,他是满朝之中,能在御前行走殿最年青的臣子,在丹坠上临风而立,秀竹一般的挺拔。
“皇上真赐婚了?”梁清问道。
郭嘉咬了咬牙,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赐了。”
梁清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那你真打算娶文贞?年姐儿怎么办?她可给你养大了一个七岁的孩子,郭六畜,你可不能这样没良心。”
郭嘉站在太极殿的丹陛之上,早风拂着袍帘,望着罢朝后如潮水一般涌向宫外的大臣们,白齿咬上略泛白的唇,两道略秀的眉锋轻簇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