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他灵光一闪,貌似——
他真的抱怨了她几句。
嘁,心性真小。牧容蹙了下眉,抬手摩挲着腰间金牌。
见他沉思不语,君澄心一横,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世人的误解一旦筑起,若想拆除,那可就难了。大人掌管锦衣卫多年,自然知道这个理。”他仰眸看了看牧容的脸色,状似忖度些许,“人嘴不过两张皮,有些话放在心里憋得上,还不如一吐为快。人事如此,情爱亦是如此。大人本就稀罕卫夕,又何必藏着掖着让她当一个侍奉外姬?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她。”
话音落地,如他所想,留给他的是一派沉默。
牧容泰然自若的凝望他,眸中光影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情思。有意无意间,那浓淡相宜的眉心似乎攒了攒,平白生出一丝寒栗来。
千丝万缕的情绪裹挟在空气中,震荡着将两个人包围起来。深知自己有些僭越了,君澄被那道眼光盯的难受,将视线调向下方。
明明是安祥的静谧却让人十分难熬,唯有烛灯里爆发出“哔啵”的声音。君澄没有细数究竟是过了多久,那劈头盖脸的怒叱并未到来。
“若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本官也不用如此费心了。”牧容笑的和风细雨,温润的眼波却蕴着一缕不和谐的怅然,“越是稀罕的东西,越想捂在手中。本官不告诉她,那便是保护她。你也看见了……”他踱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淡淡看了眼寂寥的星幕,“树大招风,本官这颗脑袋那么值钱,真是生怕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君澄闻言,纵使有千万个道理也噎在了那儿,坑不出一声来。
锦衣卫内部有令,不及而立不可谈及婚嫁,一半是为了清心寡欲,另一半……自然是不想让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有任何后顾之忧。唯有这样,为圣上效力才更加妥帖。
堂上官虽然不受限制,可牧容多年以来皆是恪尽职守,不想破了这个规矩。最为重要的是——
他虽然身经百战,却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不去顾忌自己的软肋。
又是一阵沉默,君澄有些懊丧叹了口气。
外人都想攀权富贵,将女儿嫁入世家大族。依他来看,哪家的姑娘若真爱上这官家子弟,恐怕才真是一种不幸。这世家的生活不比小门小户,写满了身不由己。即便是爱着一个人,或许也不敢轻易道出口。
如今一看,只有作罢了。
君澄叹了口气,正准备打退堂鼓离开,谁知牧容却遽然开了口——
“不过,你说的很对,”他笑容宴宴的侧过头,“本官去找她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官自然不喜欢看到她气恹恹的。那些个误解……还是尽早解开的好。”
苍天,可算开窍了!
雀跃登时徘上心头,赶走了整天的逾期,君澄如负释重的舒了口气,也随着他一道儿笑起来,“大人,赶早不赶晚,你现下就过去吧,她这会子就在房里。”
牧容颔首应了声,有些迫不及待的朝门口走去。顾不得思忖自己是否有些多思多虑,君澄的话让他莫名后怕起来。
依照卫夕那个倔脾性,若真误会他了,恐怕得怨他一辈子!他们本就是若即若离的态势,若因为这渐行渐远,那便是得不偿失了,比剜心割肉还要痛苦。
这会子刚打开门,君澄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喊住了他,“大人留步!”
牧容脚步一顿,狐疑的看向他。
“我这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节礼,”君澄眯眼笑着,抬手敲了敲怀里的木匣,“是卫夕给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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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人笃笃地叩响时,凝着铜镜出神的卫夕吓了一跳,继而将夹袄的带子重新系好,踅身走到门边。
廊上的灯笼很昏暗,看不清外头是谁,不过这徐府塞满了锦衣卫,铁定不会有坏人混进来。
她心无旁骛的开了门,看清门外之人后,面上难掩愕然之色。
牧容立于门前,身着竹青色的交领常服,腰系玉带,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但那眸光却是温雅绻缱的,像是蕴着万千思绪在里头。
清冷的风从门外灌进来,她回过神来,嗫嗫道:“大人,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牧容面色无异,话很随意地说出了口,嗓音却无比轻柔。
卫夕被他那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珠向下转了转,抬手将散落的情丝拢在耳后,“属下好的很。”沉默了须臾,她清清嗓子道:“大人看过了吧?我要休息了。”
她背着光,面部的精致轮廓氤氲在昏暗之中,然而冷漠和疏离还是直直地晃入了牧容的眼眶。逐客令一下,他不耐的蹙了下眉,并未表态,也没挪动分毫。
两人对视须臾,仿佛就这么杠上了。
意味不明的眼光在夜风中杀了会儿,卫夕受够了这种波涛暗涌的不和谐气氛,在心里剜他一眼,二话不说的抠住了门框。
正准备闭门谢客,谁知牧容却忽然发力,顺着她身侧的空当挤进了厢房。
毕竟是多年习武之人,身法利落让人始料不及。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嵌入怀中。
“那绿豆糕分明是你买给本官的,为何不直说?”他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揽着她的肩,一手钳住了她的下颌。
头被他抬起,卫夕被动的凝望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颇为透彻,就这么一下子看到了她的心底。
“嘁,君澄敢出卖我。”眼见自己露馅了,她忿忿的嘬嘬牙花子,继而懊丧的闭了嘴。怪不得别人,谁让她犯抽呢?竟然突发奇想给这扫把星买绿豆糕!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牧容似乎看透了她,紧了紧臂弯,将两人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即便是君澄不说,本官也能猜出来。知晓我喜欢绿豆糕的,除了我的家人,也只有你了。”
在波涛暗涌的官场厮混,私事他鲜少外漏,但他记得清清楚楚,章王府抄家后他赠与了她一只玉镯。就在那时,他鬼使神差的暴露了些许儿时的癖好,却没想到……她还记得。
思及此,他眼波清和地晃了晃,徐徐暖意从心尖蔓延开来,让他迷惘的神思登时清醒过来。
卫夕被他箍的有些喘不上气,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卷起一阵清雅的香气引入她的鼻息。如兰似桂,沁人心脾,她却被熏得头昏脑涨。
“罢了罢了,不就是一个绿豆糕嘛!绿豆糕的确是我买的,优待受伤之人是应该的。”她吁了口气,大义凌然的抬起头,“我承认了,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当然有。”
牧容垂眸睇她,面上严肃而凝重,带着不可置否的气势。然而他的眼神却格外深切,仿佛都要把她灼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