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脑沉浸在深度睡眠中,是最放松的时候,不过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不免会有些下意识的反应。
新婚的第一天,阿菀睡得朦朦胧胧之际,睁眼看到陌生的地方,还有身上一双毛手在摸来摸去,实在是扰人清梦,让人心生暴躁。于是一个冲动,手已经握成拳头砸了过去。
“唔——!”
手指骨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倒吸了口气,只觉得刚才手指骨好像砸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疼得她想缩回手来好生捂着缓解疼痛时,便被一只手小心地拉住了,往她被砸疼的手指骨上吹气。
清晨的天气有些凉,不过大红色撒花的罗帐捂得紧,倒是没有感觉到多少凉意。阿菀被这疼痛刺激得终于清醒了,等看清周围的环境时,不由得呆怔了下,这一怔,那股还未退去的睡意又侵袭上来,让她的脑子有些昏沉,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被打扰睡眠的焦躁状态中。
总的来说,阿菀其实也有些起床气,若是睡眠不足,或者给人生生弄醒,很容易暴躁。
“怎么这般不小心?疼不疼?”
阿菀坐起身,忍住脑仁的疼痛,看清楚了正握着她的手吹气揉抚的人。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过仍可以看清楚跟着坐起的少年的模样,一头长及腰的头发垂落下来,衬得那张脸分外昳丽,乍然看到时,还以为是个美貌的姑娘,唯有那双浓黑的英气剑眉,让人不致于错认他的性别。
“表弟?”阿菀呐呐地叫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周遭那片大红色,理智归笼,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由平静下来。然后又向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微微皱起眉道,“行了,我不疼了。”
“胡说,都红了。”
阿菀无语了下,心说难道不是他揉红的么?原本她睡得不甚清醒,不胜其扰时,方会下意识地砸了个拳头过去,估计是不小心砸到他身上某处比较硬的骨头了,这种天气,骨头相碰之下,便是小小的撞击,也会让人疼得紧,特别是阿菀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自然会疼得难受,其实缓过了那股疼痛就好了。
卫烜可心疼了,阿菀从小到大就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像旁的孩子那般皮实,加之康仪长公主呵护得细心,可从来没有磕过碰过,却不想才成亲第一天,就因为她睡梦中一拳头砸到自己肩胛骨上,反而弄疼了她的手。
给她又揉了会儿后,卫烜道:“稍会擦点药吧。”
阿菀觉得他有些小提大作,对此不置可否,此时她已经清醒了,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他的依依不舍下,将手抽了回来,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正,还早,要不要继续睡会儿?”卫烜帮她将散乱到颊边的头发勾回耳后,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唇,声音柔软。
阿菀摇头,“不用了,稍会还要给舅舅、舅母敬茶呢。”今日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她可不能偷懒,给长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等她撩开帐子要下床时,扭头又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自己会醒来,就是被他毛手毛脚给弄醒的,再看他的模样,偏生没一点儿愧疚感。
公主娘说,夫妻间是要互相迁就的,这样感情才能维持下来,两人之间总有一方强势一方便要弱势,一方强硬一方便要退让,端看怎么拿捏那个度,维持一个平衡的点。阿菀觉得公主娘理论上说得挺对的,但是用在实践上的话,有时候却不太适用自己和卫烜吧,因为卫烜简直就是个多变的,有时候霸道得像个中二病的熊孩子,有时候又可怜巴巴像个大男孩,让她实在是无语。
例如此时,她还未下床,就被他贴上来搂住了,一颗脑袋拱在她肩窝中,声音软软的,“没事,你可以多睡会儿,迟点再去给他们请安也可以的。父王今日休沐,不用进宫,他们有时间等!”
阿菀拍拍他的脑袋,又揉了一把那头柔软顺滑的青丝,心中感慨手感真好时,嘴上说道:“这可不行,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
卫烜却嘟嘟嚷嚷起来,十分不孝顺地说:“他们都知道你的身子不好,不会怪罪你的。而且你若是睡不足会头疼的,反而是老头子身子好着,让他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没事,我可以给他们敬茶回来再歇息。”
见阿菀坚持,卫烜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捞起昨天晚上丫鬟事前放在箱笼上的干净的衣服,扭头仔细看她的脸,“真的不难受?”
阿菀被他磨叽的态度弄得差点想要翻白眼,不过心里知道他是体贴自己,还是有些挺感动,便笑道:“真的不难受,回来再歇息也可以。”昨晚虽然被卫烜闹得极度羞耻,可是却不是真正的洞房,怎么可能会累着?
说罢,阿菀接过卫烜递过来的衣服,正想叫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更衣时,却被卫烜阻止了。
“我不喜欢她们随便乱碰,你现下是我的妻子,帮我更衣好不好?”他一脸期盼地问道,缩在袖中的手指又有些不争气地发颤,只要想到阿菀像个小妻子一般伺候自己,实在是激动得不行。
这是小事一桩,阿菀没在这方面和他拧,便将他的衣服接过来,服侍他将衣服穿上。然后拿过自己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其间几次拍开旁边少年探过来的爪子,不让他再毛手毛脚。
青春期的少年十分容易躁动,阿菀怕他再蹭过来,他自个又要难受了,稍会要去给长辈敬茶,得遏制他的行为。
不过也因为这种不经意的纵容的行为,越发的养大了他的贪心,得寸进尺起来,让阿菀有些无奈。原是不想在小事上计较,毕竟成亲了,以后两个人便会生活在一起,各种摩擦必不可少,若是件件小事都要计较,那可就会累得慌了。可偏偏生活都是一桩桩的小事形成的,她不计较,便养大了某人的贪婪之心。
等门外候着的丫鬟被叫进来时,她们发现屋内的两个主子都已经穿戴妥当,不由得愣了下。幸好因为卫烜恶名在外,便是觉察到了什么,也没人敢多嘴,低眉顺眼地伺候两人洗漱。
洗漱完毕后,青雅端来了一杯药茶呈给阿菀。
卫烜顺手接过,闻了下药茶的味道,皱眉道:“怎地还喝这种东西?”这药茶据闻是江南一位名医所配,特地针对阿菀的体虚,让她平时将这药茶当茶饮,调理她的身子,所用药物皆是以温补为主,只是这味道妥实不好闻。
“没事,习惯了。”阿菀端过来喝了口,顿时精神好了一些——被那股味道给刺激的。
青雅看了看,开口道:“这药茶生津润喉、清热化痰,正适合秋天喝,每到秋天,世子妃少不得晨起时要喝一杯。”
在青雅开口时,那些瑞王府的丫鬟们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原本觉得她多嘴的,可是发现世子竟然未生气,眼神微黯,互相睇了一眼。
卫烜觉得青雅是个机灵的,这声“世子妃”改口得真是好,顿时心情好了几分。
等他携着阿菀出门时,卫烜也开始纠正阿菀的称呼了,“我们既已成亲,你可不能再叫我表弟了,我父王也是你父王,你不可再叫舅舅了。”听她叫自己表弟,就会让他觉得她仍是端着大姐姐的架子将她当成弟弟。
简直心塞。
阿菀眼睛转了转,然后笑睨着他,“不叫表弟,那叫阿烜?”
听到“阿烜”这两字,卫烜白晳的俊容上浮现些许红晕,声音却很欢快,“嗯,就这么叫!”
阿菀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昨儿晚在床上那般大胆,现在又来搞纯情,先前就是被他这模样给骗了的。
两人到了正院,便见瑞王夫妻已经等在厅堂里了,卫烜的两个异母弟妹——卫焯、卫嫤也早早地过来了,坐在父母下首位置,见到兄嫂进来,两人忙起身和他们见礼,皆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进门的阿菀。
阿菀不禁莞尔,朝他们微笑,然后同卫烜上前给瑞王夫妻行礼请安。
今日是阿菀这新妇进门第一天给公婆敬茶的日子,很快便有丫鬟将一个蒲团放到面前,然后将一杯茶呈上来。
阿菀跪在蒲团上,接过那杯茶,双手举起,对瑞王道:“请父王喝茶。”
瑞王先是看了眼旁边虎视耽耽的长子,那熊儿子一脸危险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他迟疑一下,给儿媳妇一点难堪,就要不给老子面子暴起,让他十分抑郁。而且更抑郁的是,刚才两人进来时,虽然他不好盯着儿媳妇仔细看,却也看了个分明,发现阿菀的气色颇好,证实了他昨晚的猜测。
昨晚这两个孩子确实没圆房!
瑞王想到这里顿时心酸了,养儿子这么大,原来是个不举的,偏偏他为了这个熊儿子,又将妹妹的女儿给强娶进来了,就算他是个流氓,也是个有良心的流氓,以后怎么有脸面对妹妹康仪?明明这熊儿子看着一表人才,怎么看也不是个不举的啊?
“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