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兄笑道:“正是,这把戏当真老掉牙了。”随即他继续道:“我为故弄玄虚引两人相信,还请同僚的衙役打扮成犯人,让另一位衙役押着进去摸钟。随后同僚在屋内大喊:‘尸首就埋在你家田里深五尺的坑中,还不如实招来?’那无赖当时就被吓得汗如雨下,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等害张掌柜染墨,真相便大白于众了!”
听了槐兄的叙述,我便在心中整理起这三件案子,简单罗列了共同之处:都是先有人遭刁民诬赖,而在县令遇刺之后很快翻案下了定论,并且证据全部确凿无疑。
“这样说来,这三案似乎并不需要威胁李县令,也可得以解决。”我狐疑道,“那么刺客却是出于什么目的威胁李县令,有何图谋呢?”
话音刚落,蒲先生点头答道:“说起这三案,我认为第二件极可能与刺客有关。”
我们三人不禁纷纷问道:“蒲先生如何下此定论?”
“第二案的量刑与第一、第三件完全不同。灭门之罪,倘若当真定了罪名,是轻则斩首于市,重则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更何况在刺客行刺之前,案件的风向明显对冯生不利,冯生可谓危在旦夕。刺客的确有必要通过恐吓稳住县令,暗示他不得轻举妄动,进而等待转机。”蒲先生说着忽然一拍脑门,问槐兄道:“魏槐兄,话说关于第二起案件中惨遭灭门的宋家,可曾缉拿真凶归案?”
槐兄摇摇头,面带愧色:“此事是广平衙门的一大耻辱!我作为衙门府内的一员,难辞其咎。”言罢,槐兄长叹口气,缓缓道:“刺杀宋家一家的真凶,时至今日仍然逍遥法外。我等衙役捕快,在排除冯生的行凶可能之后,竟然断了线索,无人可查。惭愧!”
蒲先生听了此言,道:“如此一来,我便有充分的把握推定,刺客对李县令的威慑是为了第二起案件了。”蒲先生胸有成竹地一笑,继而说道:“诸位试着从李如松县令的角度考虑,在南山抓捕冯书生归案之后,他定会料到如此一个文弱书生难以将一家人灭门,恐怕另有外人所为,甚至极可能是冯生雇来的刺客。接着,真正犯下灭门大罪的刺客又动手恐吓了李县令,警告他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于是李县令为求自保,担心冯生真雇了武艺高强的刺客。再追查下去,定会对自己不利!于是李县令便将冯生无罪释放。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论!”
我、槐兄和王御使听罢先是连连惊叫,又纷纷表示赞同。
蒲先生却忽然脸色一变,问道:“说起姓冯的书生,莫非是张掌柜昨天提起的、娶了狐仙红玉进门的冯相如?”
槐兄听见,默默点头。
蒲先生一惊,呢喃道:“这就奇怪了。”说着他低头抚着下巴,愁容满面道:“听张掌柜提起,冯相如家中妻离子散,一贫如洗,这却如何买凶杀人?”蒲先生言罢,垂头不语起来。
忽然,他又失声惊叫,猛地抓住了槐兄的双臂,大声问道:“魏槐兄,冯相如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事情?张掌柜说他的父亲被恶霸打死,妻子被抢去,又道恶霸已死。卷宗上提及遭灭门的宋家便怀疑是仇家冯相如杀人。难道正是宋家打死了冯生的父亲,抢了他的妻子?却在四年前遭了灭门之祸?”
槐兄被蒲先生激烈的反应一惊,随即他连连点头称是。
王御使却沉默不语,凝重地叹了口气,问槐兄道:“这广平的恶霸宋家,是何时到此的?”
槐兄闭了眼,皱着眉苦苦思索,答道:“大约是九年前。”
王御使顿时一怔,忙问:“魏槐兄可见过这宋家的当家?大约是什么长相?”
槐兄回忆道:“七尺身高,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走路因肥胖有些蹒跚……”槐兄话音未落,王御使早失声惊呼道:“这厮是宋平云!”
见我、蒲先生和槐兄三人不明就里,王御使连忙解释道:“十年前,此人连同右都御史武天成,设计陷害当朝左都御史张青云,致张青云遭满门抄斩,无一活口。不到两月,朝廷为张青云平反,圣上亲自下旨斩杀武天成,却被宋平云连夜逃走,竟不知所终。如此多年来,我每到一处,便要趁着办案的空闲与人探听宋狗贼的下落,不承想这厮居然在此又作威作福了将近五年!可恨,可恨啊!”
王御使说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蒲先生忙问:“究竟是……”
王御使恨恨说道:“蒲先生难道忘了十年前左都御史张青云的大冤案?实不相瞒,我正是受了张青云先生的提拔,得以自督察御史青云直上,一路升到右佥都御史。宋平云那时还是左佥都御史,这厮素好收受贿赂,包庇那些好贪污的狗官,又仗着家中家财万贯,不停行贿巴结上司。我屡次打算弹劾他,却被张青云先生劝住,称左右两个副都御使都受了他的贿赂,我若上报定遭不测,由他想办法。
“事发那年,张青云先生首先一纸密状告发宋平云受贿,却不想这厮从哪里听了风声,竟买通右都御史武天成,反告张青云先生诬赖。皇上左右为难,便差了钦差调查,却不料这钦差也受了贿赂,报告在宋平云家中一无所获,却在张青云先生家中搜出了黄金万两,一口咬定是张青云先生诬赖宋平云狗贼。那鞑靼皇帝也未曾多想,处决了张青云先生。行刑当天,街道两旁的百姓沿街恸哭相送,却依然不能挽救张青云先生的性命,唉!”说着,王御使抬袖擦了擦眼角。
“所幸,百姓恸哭送行的义举让鞑靼皇帝察觉到事有蹊跷,这次他秘密派遣五名钦差,相互独立再次查案。有三名钦差回报,宋平云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仆从遍地,平日里嚣张跋扈;而张青云先生家中未有半点奢侈装潢,只留下一对衣着简陋的仆人夫妇顾家。至于另两名钦差所言却截然相悖。此事至此才引起皇上的重视,他亲自微服私访了两家,张家仅剩的两位仆人披麻戴孝,努力打起精神相迎,上了些热茶招待,简单寒暄了几句送走了客人。然而待皇上去宋平云家拜访,却被宋平云家中身着绸缎衣饰的恶仆挡在门外,讨进门费。皇上怒气冲冲地回朝,当即下令斩杀了两名诬赖的钦差,更将那伊始诬赖张青云先生的钦差凌迟处死。随后连夜下旨,勒令捉拿宋平云和武天成归案。第二天,武天成上朝,当场便遭卫兵擒获,而这宋平云不知又从哪里听了风声,连夜带着几名家眷逃离了京城。
“皇上立即判了武天成满门抄斩,却不见了始作俑者宋平云。余怒未消的皇上拿下宋平云剩下的家仆,统统处斩。又派遣钦差带上禁卫军连夜直奔宋平云的杭州老家,却依旧不见宋平云的踪影。皇上怒不可遏,下令将宋平云在杭州的家人统统斩杀,才暂且作罢。”言罢,王御使撇嘴说道:“若在广平遭灭门的恶霸果真是宋平云,此事的凶手非但不会受罚,圣上更要降下奖赏!我之前曾听传言,张青云案发当年,家中千金正巧出行在外,虽未遭捕获斩杀,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十年来我奉朝廷的指示四处查访,丝毫不忘寻找宋平云这狗贼的下落,以及张青云先生千金的栖身之处。也罢,若如今宋平云狗贼一家在此尽遭屠戮,想张青云先生一家在天之灵,也得以稍稍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