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灼华不置可否,“那又如何?”
宋元浪低下头去,慢慢道:“十七公子方才要随着从人退下,却被殿下拦住。”
他沉吟了一下,字斟句酌道:“以十七公子的武艺与本能,若换一个人来捉他,那是必然要落空的。”
燕灼华却随意一伸手,就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自然是十七给她捏住的。
宋元浪说了这一句,便住了口,低头微笑着,等燕灼华的反应。
燕灼华怔住,她此前从没想过这一点。听了宋元浪的话,她倒记起当初在寝宫,绿檀追着要给十七擦脸,绕着寝宫兜了大半圈也没能成功的事情来。
那会儿十七负手背后,左一步右一步,悠悠闲闲避开来人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
燕灼华想着,不觉抬头去看十七脸上的表情。
却见他一本正经地垂着头,很是镇定自若;也不知是真的镇定,还是没听懂宋元浪话中的意思。
燕灼华顿感心情复杂,她轻轻哼了一声,重又看向宋元浪,“你要我帮你把生母与生父合葬,对吧?”
“正是。”宋元浪抬起头来。
燕灼华道:“交换条件是,你能治好十七的眼疾?”
宋元浪认真看着燕灼华,“在下不才,愿意一试。”
燕灼华打量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渐深,显然在思虑着什么。良久,她慢慢道:“真是不巧,十七的眼疾已经有人能治了。”
宋元浪一愣,没能掩饰住脸上的讶然与失望。那黯然之色转瞬即逝,他旋即又微笑起来,轻轻道:“是在下唐突了。殿下身边藏龙卧虎,什么样的神医请不到呢?”
燕灼华学着他的样子,微笑道:“那人你只怕也知道,就是原本跟在你三哥宋元澈身边的黑黑戈及——先药王的关门弟子。”
宋元浪看到燕灼华脸上的微笑,瞳孔晃动了一下,这是很明显的在模仿他——他这种总是微笑的样子,讨长公主殿下嫌了。
宋元浪有些低落地绷紧嘴角,那微笑便消失了,他轻声道:“原来是黑黑戈及。”
燕灼华也收了那微笑,淡淡道:“你体弱久病,怎得不让黑黑戈及给你医治一番?”
宋元浪苦笑道:“残败之躯,哪里敢耽搁神医妙手呢。”他微微侧着脸,皮肤白得像是透明一般,的确透着股病弱之态。
这是两人见面以来,宋元浪说出的第一句有感*彩的话。
此前的言语交锋中,他始终保持微笑,语气平和,像是个不会生气也不会怨尤的完人。
燕灼华看着他,仍是淡淡地道:“从前宋元澈不放人?”
不等宋元浪回答,她又道:“听说宋元澈小时候也体弱多病,被送到先药王处,一直养到七岁才接回宋家。”
宋元浪不动声色看着燕灼华。
燕灼华继续道:“旁的倒也罢了,却是与先药王的关门弟子黑黑戈及结下了幼时缘分。后来先药王病逝,药王谷干旱荒芜,黑黑戈及便投奔了宋元澈。你既然占着宋元澈弟弟的名义,让黑黑戈及给你调理身体,也不算过分的要求——难道宋元澈竟然不肯么?”
宋元浪没有回答,只是挪开目光,低下头去。
燕灼华又道:“二夫人如此疼爱你,便是出于孝敬父母的心,宋元澈也该主动让黑黑戈及来给你看病才对——难道宋元澈对母亲毫无体恤之心么?”
她右手五指搭上案几,次第落下,发出“哒哒”的敲击声。
声声入耳,震人心神。
“我所知道的宋元澈,可绝不是这样一个不孝不悌之人。”关于宋元澈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不想去论述;但是表面上,他总是会做出符合“好人”意义的选择。
燕灼华紧紧盯着宋元浪头顶心,逼问道:“是你在说谎,还是宋元澈他一直以来欺世盗名——伪装成了好人模样?”
宋元浪静了数息,无奈笑道:“殿下又想偏了。三哥曾经让黑黑戈及为我看过病,只是这病无药可医。我才说残败之躯,不敢耽误神医妙手。这并不是对三哥的怨尤之语。若说有怨尤……”
他顿了顿,慢慢道:“若说有怨尤,也只是为着造化弄人罢了。”
燕灼华拧着眉头盯着他。
宋元浪轻轻道:“我自幼有心弱心悸之症,大夫原说我活不到成人的。”
这样的先天弱疾,便是药王再世也无法可医。
要如何做,才能换来一颗健康的心呢?
燕灼华一惊,这可是连丹珠儿也没打探到的消息。
她睁大眼睛,道:“然而你如今已经十七。”
宋元浪微笑道:“是啊,我如今已经十七岁了。”
离弱冠成年,还有三岁。
燕灼华一时无话,只看着宋元浪。
原觉得他清秀,知道他的病了,此刻再看,感觉的确不同。
白到有些病态的皮肤,淡墨色纤细的双眉,弧度优美的尖下巴,还有那紫色的薄唇。
嘴唇发紫,那的确是心脏有疾的症状。
宋元浪低着头,绷紧了嘴角,忽然道:“别这么看我。”语气很平和,语调也舒缓,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