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浅正凝神细思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叫声。
她和陆天擎坐得远,仿佛是被隔绝了的人,黎浅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一只打火机。
再然后,那边的惊呼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黎浅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向那个方向,透过某些人的肩头往里面看了过去。
黎浅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陆景霄——
他双腿残废,他本该坐在轮椅里,比所有人都矮几十公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透过别人的肩头看见了他!
“大哥!”思唯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你站起来了!”
第194章 从今往后,只会寸草不生
周围蓦地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夹杂着惊讶、感动或狂喜——
黎浅看见陆正业上前,难以克制激动的情绪,跟这个坐了轮椅多年的儿子拥抱在一起,而陆夫人也靠着陆景霄,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黎浅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到身后的人。
她一转头,便又对上了陆天擎的深邃的目光。
那一瞬间,黎浅的心里很空,很疼——
为什么会这样?在这一天,陆正业夫妇的态度终于缓和的这一天,在陆天擎有希望跟父母冰释前嫌的这一天,陆景霄站起来了……
也许这对整个陆家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可是对陆天擎而言,不是。
他要重新得到陆正业夫妇的接纳和认可,前提就是他是陆正业夫妇唯一可仰仗的希望。可是如果陆景霄站了起来,那么,一切都将会变得不一样。
在人群里的所有人都惊叹于陆景霄双腿的时候,人群外,黎浅静静地跟陆天擎对视着,却是难以克制的满心难过,甚至连眼神里也流露出了同样的情绪。
陆天擎看着她的模样,却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中,人群背后,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她一下。
因为陆景霄带来的轰动,原本是团圆佳节的中秋晚宴,几乎完全成为了庆祝他康复的宴会。
没有人还记得中秋节,也没有人还记得吃月饼赏月,更没有人记得他们今日原本是准备要跟小儿子重归于好的……
陆正业夫妇一整晚都陪在陆景霄身边,因此大部分人也都是集中在那边的。
黎浅跟陆天擎一起,和几个年轻的坐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抬眸去追寻陆正业夫妇的身影。
可是她每一次抬头看到的都是陆正业夫妇陪在陆景霄身边流露出的会心笑意,从头到尾,他们再也没有往陆天擎所在的方向看过一眼。
黎浅收回视线,轻轻握住了陆天擎的手,很快被陆天擎反手握住。
“天擎,这景霄的腿,好得还真是时候,对吧?”跟他们坐在一起的陆绍谦的哥哥陆绍谨忽然低低开了口,“残了这么多年,如今爷爷的身体日趋虚弱的时候,他突然就好了,真是……”
旁边的思唯闻言,忽然看了陆天擎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陆绍谨,“你的意思是说,大哥在这时候好了起来,很可能会取代四哥成为陆氏的接班人?”
“我可没这么说。”陆绍谨笑着耸了耸肩,“探讨探讨而已。”
“我觉得不会。”思唯说,“大哥虽然好了,可是他坐了那么多年轮椅,一直深居简出,在商场上什么人也不认识,怎么继承陆氏啊?”
“那可未必。”同样坐在一起的陆绍谦忽然也开了口,“爷爷的身体应该还是不错的,不至于要这么快选定接班人,留给大哥的时间应该还是挺多的。”
思唯朝他做了个鬼脸,“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幼稚!”陆绍谦瞥了她一眼,满脸嫌弃。
他们年龄本就接近,一言不合就掐了起来,一时也顾不上先前的话题了。
黎浅忍不住又转头看了陆天擎一眼,却见他神情一如既往地清淡,便微微往他怀中靠了靠。
她不担心他能不能拿到继承权,也不担心他最终能在陆氏得到多少,她只担心,他内心那片孤绝荒芜的土地,从今往后,只会寸草不生。
这天晚上,除了一门心思扑在陆景霄康复了的腿上的陆正业夫妇,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将注意力放在陆天擎身上,因为除了爱子心切的陆正业夫妇,所有旁观者都心知肚明,陆景霄重新站起来之后,对谁的影响最大。
可是陆天擎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的情绪,除了回到梦园之后,黎浅直接就被他抱上楼,压到了床上。
虽然平常他话就不多,可是今天晚上话却更少,仿佛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床上,连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结束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动,黎浅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缓缓抬眸看向他。
陆天擎这才抽身而去,坐在了床边。
黎浅自身后抱住他,靠在了他的背上。
陆天擎点了支烟静静地抽着,黎浅安静许久,才终于开口问道:“你不开心,对不对?”
陆天擎闻言,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我残废了十多年的哥哥突然好了起来,我却不开心,是不是很过分?”
“你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黎浅靠在他肩头,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他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不是。”陆天擎又吸了口烟,缓缓道,“应该是最近这一年多才好起来的。”
黎浅想想也是,如果他是正常人,那完全没有必要在轮椅上坐十多年,到了现在才突然站起来跟他相争。
只是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沉默下来,一直到陆天擎抽完了一支烟,她才又低声开了口:“那当初的事故,到底是不是你造成的?”
陆天擎将手中的烟头捻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动作几近停顿,很久之后,他才又开口,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字:“是。”
黎浅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一时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