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泠被丢入山中为猎兽而挖的深坑陷阱中,摔进泥洼中,又脏又痛。她吃力地抬眼,看到上方的天幕被用杂草树枝遮住。对方来去匆忙,可这里本就布置妥当,若非有人经过,也无人会发觉。
倒是那些野兽踩中陷阱的可能性高一些。
雨声很大。
夜色迷迷。
刘泠听到各种声音。
一开始是风声,后来是那两个捉她做人质的人的谩骂声,再是商量对策……
她沉默着,周身一阵阵地发冷。
“有人吗?”一片寂静中,刘泠叫道。她踩在没脚的泥水中,想站起。一阵痛感袭来,她捂住手臂,猜自己也许骨折了。
黑暗中,刘泠额上渗汗,咬着牙扶壁。也许她该自救。她摸索着坑坑洼洼的土壁,摸到几条藤绳,她用力拉一拉,似乎还算结实。她试着攀爬,一只手使不上劲,绳子从中断落,粗刺划破肌肤,疼得*,她再次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次,感觉比之前摔得还要重。
刘泠仰着头,无甚情绪地拂去面上水渍。她全身都痛,短时间内没力气站起。她只能通过遮掩的枝木看向地面,想别的法子。
一静下来,她又听到声音。
雨声、风声、野兽嗷呜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雨下得很大,若一直留在这方寸之地,雨水积起,形成小型水湖,她会死在这里。
她会死在这里……
而她母亲,正是死于此。
刘泠的心跳声时轻时重,她在死一般的宁静中睁大眼,看着雨水淋刷眼前,又通过这雨幕,看到她母亲的死亡。
灰蒙蒙的夜晚,雨敲碧波,她母亲脱掉鞋袜,深一脚浅一脚,走入涨落的湖中,渐渐没入。
次日,她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这种弑弟杀母的人,到底何脸面活于世?!”凶恶怨恨的诅咒声不断。
她杀了自己的母亲。
——“阿泠,你何必非要把人斩尽杀绝?你母亲被你……还不够吗?”她的未婚夫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如是写道。
那个爱她的人,也抛下了她。
刘泠怔怔地任雨水模糊视线,她胸口紧致沉涩,身体的温度随着心跳的缓慢,一点点凉下去。
“郡主,您在哪儿?”罗凡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她无动于衷,没有回应。
静静晚风吹拂林海,坐在黑暗中,刘泠的眼睫上沾满水雾,呼吸缓慢、心跳迟钝、体温低凉,如同死了一般。
她听着各种声音,那些声音跟她说——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活着呢。
☆、第9章 爱情
刘泠觉得很冷。
冷得刺骨中,她不想回忆的思潮全都跳出来,挤压她的神经——她早已致信邺京,和陆铭山解除婚约。此次进京,便是处理后续事件。
她想昔日那向她伸手的少年,还在伸着手等她,“阿泠,不要怕,我总是陪着你的。”
但其实他不陪她了。
离开江州府后,刘泠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陆铭山。她沉浸于沈宴带来的乐趣中,这个青年,在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前所未有的难亲近,可又如罂粟般吸引她。
沈宴是很好看,但刘泠最喜欢他的难搞。
除此之外,她借沈宴来忘记陆铭山。
此夜猝不及防地想起旧爱,让她心痛如刀绞。
刘泠的生命,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依附人而活。也许她本可以独立,可惜世事难料,她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那种能力。最开始是她母亲,她母亲死后,那个人变成了陆铭山。她年少时在邺京与陆铭山相遇,很快与陆铭山定亲。
在她母亲死后,她本不信任一切感情。但陆铭山不一样。
陆铭山的命是她救的。这个闯入她世界的少年,她有选择的权利。
她第一次见他,便把伤重的少年藏入家中。陆铭山苏醒后,她才知道这个少年身世的复杂。他出自邺京名门,父母在战乱中离散,等他长大找回家人时,才知父亲另娶了妻室。
刘泠的出身也复杂,她的现任母亲,本是她的姨母。她父亲广平王不得圣宠,可她幼时住在邺京外祖父家,却颇得圣上欢心。只她再回家时,发现自己有了弟弟妹妹,广平王府几无她的容身之所。
同样的地位尴尬,让刘泠在照顾受伤少年时,多了无限耐心。那时她才十岁,陆铭山也不过十五。他心中苦闷,她的静默陪伴,让他恍有长情的错觉。
刘泠不知道在那段时间,暗地里,陆铭山是如何观察她的。但他后来回到家族时,便向她提了亲。
刘泠很惊讶,“你怎么敢向我提亲?你没听我家人说过么,我母亲是我杀死的。”
陆铭山的回答,她一辈子也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