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一心向着她的孩子,被下人没看好,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不过是因为他想找的人是她,她却不愿意。就又成了她的错。
她那时愤怒,急于离家,不想管这一切。
她自认为有神医在,刘润平不会有事。
可是父亲说刘润平死了。
还是她的错啊。
多么可笑又可悲。
天空灰蒙蒙的,在雨中,泛着青白色的微光。刘泠抬起头,风吹向她,吹着她空洞的眼睛。她干净的脸庞上,没有血色,只是纸一样空茫的白色。
刘泠回头,看到远远站着的陆铭山和侍女们。陆铭山淡着脸看她,侍女们在慌张地冲她喊什么,似乎又怕刺激到她,不敢过来。
世界空虚,蓟马无望啊。
刘泠望向崖底,看着那涛涛云海掩映的深渊。
有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好是疲惫,一点儿心思也没有。
她看着崖底,面无表情。凝视深渊,是等着深渊的同样凝视,还是等着涅槃,去和恶龙缠斗呢?这个答案,她想她等不到了。
“阿泠,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你愿意陪娘一起跳下去吗?”
“你杀死了她!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天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张沐兰那个女人枉为夫人的亲妹妹,夫人死后,她立刻成了王府新主人。而你,竟然一点作为都没有!”
刘泠低头看着悬崖,她离它这么近。这里的风有些大,吹得她身子晃动,手脚麻痛。
她常年在暗夜中行走,奔跑。她逃窜出黑洞般的怪兽,走出了年轮,心里的病却治不好。总是觉得生而无望,面对人就忍不住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总是看到死亡就着迷。她跌倒滚爬,她匍匐前进,她想寻找些什么。
但什么结果也没有。
“和你在一起,太累。”
“阿泠,你何必非要把人斩尽杀绝?你母亲被你……还不够吗?”
“阿泠,你有没有算过,死在你手上的,直接间接的,人命有多少?”
“你不过是爱慕荣华富贵,舍不得自己郡主的头号。你不过是醉生梦死,贪生怕死,不敢为你母亲偿命。你活这么多年,还没活够吗?”
她明明做了很多努力,她也一直在补偿。
她觉得她是对的,她想逃出去,她不去跟王府的人死磕,她配合医治,她不去计较外祖父的欲言又止。她在泥泞中站起来,她装作听不到母亲在耳边常年的召唤,她告诉自己“想我死的,是心魔,不是我的母亲。我母亲她虽然软弱,却绝不会愿意看我去死”,她努力忘记那些事,让自己活得平静点。她想看到夜空中的星星,想等待天明,想拥抱日出。
但她又一次次被重新拉回去。
陆铭山的背叛,岳翎的流产,孙老头儿的指责,刘润平的死亡……
杀人者偿命。
她该付出代价。
但只是这么一条稀薄的命,够不够偿还所有的过错呢?
刘泠恍惚想着,身子前倾。
她忽而看到一只仙鹤从云海中飞出,圣白的翅膀,高扬的脖颈。雨打湿了它的翅膀,它飞得迅疾。
这只鸟出现的猝不及防,惊了所有人。让刘泠站在崖边的身子也晃了一晃,几近摔掉下去。
就在此一瞬,刘泠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看到他向她转过来的冷淡却英俊的面孔——
他带她站在山中,指给她看飞鸟落叶;
他手指着星空,星光在他手中汇成一条条长线;
他抱着她坐在云之巅,每一片鸟羽飞过,她就亲他一口。
沈宴对她说,“你不知道,我会保护你。”
他会保护她。
如果他看到她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他会舍不得吧?
如果她被逼死,他会为她掉眼泪吗?
刘泠的心中安静下来。
她身子发抖,唇瓣哆嗦,指甲也在掐着手心的肉。
沈宴。
沈美人。
沈大人。
每想他一遍,她的勇气就多一分。
神志渐渐恢复,眼前渐渐清明。刘泠依然站在崖边,望着崖底出神:沈宴啊……我该怎么想你呢?
刘泠闭上眼,又睁开眼,往后退了两步,从悬崖边退了下来。她抱着自己,蹲了下去,擦擦眼角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