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同族不同心(2 / 2)

故此按说无论是因“长兄如父”的亲情,还是因为自己的爵位就是来自长兄军功的情分,布彦达赉对长兄之子都应如亲子一般地爱护——只可惜,明安并非丰升额亲子,只是过继之子,这情分上便终究差了点儿。

“……奴才身为叔父,本不应指摘侄儿。只是此时是在二阿哥面前,奴才为了二阿哥,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绵宁点点头,“您老请讲。”

布彦达赉道,“明安此人,既承袭了大宗公爵,心事便也颇重,急于得到族中长辈的承认。他许是也很介意自己过继子的身份,就怕被人说这个公爵之位本不该是他的,故此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想得到重用,想也同样拥有父祖一样的功绩和煊赫。”

“可是他的这个心愿多年未能达成……故此,他到后来,甚至渐渐的不惜钻营。”

布彦达赉这话并未说透,可是绵宁心下却也是明白几分的。当年虽说绵宁年纪还小,却也听说过明安曾有攀附和珅之举,为此不惜主动贡献家谱,方便让和珅查找先祖的关系,以达到和珅与弘毅公家连宗,将自己抬高为“额亦都后代堂房”的地位去。

甚至……就连当年明安力主送当今皇后娘娘进宫为侍读,也有他如此的目的在——在众多十六房、八房等有家世支撑的格格之中,一个毫无家中支撑的女孩儿,一旦入宫,自然唯一的倚仗就是他了。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女孩儿进宫之后,竟受到两代帝王亲自的扶持,以至于今日竟入主中宫,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过去这些事儿,也早就叫绵宁不齿明安的为人。可是绵宁想了想后,却也轻轻叹了口气,道:“倒也是人之常情。”

终究是过继之子,扛着大宗公爵的爵位,叫整个家族的人瞧着呢,他自然想要有一番作为,以叫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闭上嘴去。

可是怎奈这么多年过来,他除了有一个世袭的公爵之外,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都不重用他,多年来他也没什么重要的差事。这便与他弘毅公家承袭公爵的身份极不相称,叫他在布彦达赉、傅森等一众亲族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急。人一急,便终是要使出不顾一切的手段来。

虽叫人不屑,可是……人谁心底下没有过相同的那么一刻呢?

“况且明公的确连续多日递牌子求见,且已在养心殿外等候多日,汗阿玛总归不能一直不见不是?”绵宁倒眼神温煦地劝慰岳父,“不过是小事一桩,您老不必放在心上。”

布彦达赉看女婿倒还肯理解明安去,便有些着急,担心女婿没看出这内里的关键来:“皇上终于肯召见他,且非白日里,倒是夜晚间,皇上按说那个时辰已经结束了一日的办公,倒颇有些从前忠勇公傅恒的‘晚面’之意去了!”

绵宁这才泠泠抬眸,“岳父大人……怎么说到‘晚面’去了?”

“晚面”是皇帝在结束了一整日的办公之后,在夜晚间又单独召见大臣,唯有君臣二人单独相对的特例。唯有皇帝最最看重的大臣,才有这样的待遇。

在绵宁看来,这明安哪儿有这样的资格呀?

布彦达赉长眉紧皱,“二阿哥怎不想想,皇上缘何多日未曾召见,临行之间终于肯见了?还有养心殿中……并非皇上一人居住。”

绵宁便是微微一皱眉,“岳父大人是说小额娘?没错,小额娘身为皇后,自然居住养心殿后殿东耳房中。”

绵宁眼眸微转,“所以,您老的意思是,汗阿玛本不想见明公,后来是小额娘在汗阿玛面前为明公美言……汗阿玛这才肯见明公的?”

布彦达赉重重点头,“奴才担心,正是如此!”

绵宁眯起眼来,定定凝视布彦达赉片刻,“岳父大人……难道心下,对小额娘,已有芥蒂?”

绵宁惊讶,是因为绵宁不会忘了,当日小额娘亲自带人拿下和珅与福长安,他岳父布彦达赉就在小额娘身边,出力堪称最多!

——那必定是小额娘最最信任之人啊,且是同族!

面对女婿布彦达赉“腾”地站起来,连忙单腿跪倒,“那是皇后主子,身为奴才的岂敢有半点不忠?不过奴才今日斗胆明言,一切都是为了二阿哥的将来计议!”

“她本也是奴才同族之人,若她还只是从前的侧福晋、贵妃,奴才岂能不顾着亲情去?可是她如今已经高居中宫之位,况且她自己还诞有皇子啊!她也只是一个深宫妇人,自然逃不过这古往今来所有深宫妇人的旧路去——她必定要为她自己的三阿哥图谋,来日必定成为二阿哥大业之路上的最大阻碍!”

绵宁从布彦达赉面上挪走了目光,定定望向远方,“岳父大人担心,小额娘会有心抬举明公?而明公若得重用,便对我不利?”

布彦达赉叹息一声,“明安自承袭公爵以来,二十年不得朝廷重用……倘若皇后娘娘肯给他一个机会,二阿哥想,凭他的性子,还不卖命?”

“那他能怎么样呢?”绵宁极快地问,“他既袭爵二十年都不得朝廷重用,足见他便是本事有限!便是得了小额娘在汗阿玛面前的两句美言,他就能变得能干、中用了?”

“岳父大人不妨瞧瞧,前朝这么些职缺,哪个是他能补得上的?再说,小额娘便是中宫之尊,她何至于敢在汗阿玛面前,影响朝廷国务去?后宫不得干政……这规矩,她比咱们都明白。”

布彦达赉面色沉肃,依旧坚持道,“便是皇后不能干涉前朝……那后宫呢?后宫一应官员任免,皇后自可掺言,甚至可直接给内务府大臣下谕旨!”

绵宁心下一动,“您是想说……?”

布彦达赉深深垂下头去,“正是!二阿哥别忘了,盛住大人被革职,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上,便留了个空缺。”

“而一向,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上,便总有皇后母家之人充任……可是皇后之父,如今身在京营左翼总兵任上;两个弟弟尚且年少。皇后便扶持一人,也未可知。”

绵宁皱眉,长久没说话。

他明白岳父的意思:虽说内务府官员,更像是皇家的管家,与前朝官职有所区别;可是偏偏,家国一体,但凡能当上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必定都是皇上信任之人,而来日多能成为前朝权臣。

布彦达赉见二阿哥不说话,不由得叹息一声,“盛住大人,乃为孝淑皇后亲兄……孝淑皇后不在了,故此这个留给皇后母家的职缺,也要换成当今中宫所抬举之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