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子恒与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客人们围观了侯府少爷的大手笔,那小厮一件件从马车上将东西往下搬,说是洗三礼,不晓得的以为他搬家也就这模样了,财大气粗的让人目瞪口呆。
毕竟以宋子恒现在的身份,结交的同僚也都跟他这般品级小得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更多的却还是在翰林院做庶吉士,连官职都未授的新科进士们,甭管金榜题名时有多风光,现在都是官场小透明一枚,同一个等级在一块玩起来也比较愉快,谁成想即将愉快的告别时,宋家忽然来了一个画风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客人——曾长安的身份他们或许还不识得,但是浑身上下的穿着打扮,以及那份鲜衣怒马的
气度,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非世家贵族不可。
其实每届科举,能中进士的不一定全是清流,也有出身世家的弟子,比如这届的传胪,然而世家出身的无论是进士及第,还是纨绔之弟,自来瞧他们都不上眼,如今却看到曾长安对宋子恒的态度这般热切,大家看了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然而这还没完,曾长安熟门熟路的让人把东西都搬进宋家院子,前脚才刚进去,后脚又来了一批人,打头的是大户人家管家模样的体面下人,彬彬有礼的过来:“是宋编撰宋大人吗?老奴是奉我家老爷夫人之命,来送贺礼庆贺大人喜得贵子的!”
宋子恒先是皱眉,自个儿并不认识这人,不过他的目光从管家身后扫过,眼神顿时微冷,后头那个婆子,他见过一次,就是那日被邻居匆匆拽回家,还没到院门口,远远便看着对方拉着小绿不许她进院子,这婆子分明是柳夫人身边的人。宋子恒心下不悦,语气也冷了些:“你家老爷可是户部侍郎柳大人?”
管家含笑点头:“正是,我家老爷常对宋大人赞不绝口,区区心意,还望大人笑纳。”说着双手把礼物送上。
宋子恒心头各种念头转过,最后却接了过来,甚至笑道:“客气了,宋某改日定亲自登门拜访。”
柳家的管家没有多逗留,送完贺礼便带着人回去了,期间态度十分客气,看得还没来得及告辞的客人们对宋子恒又是一阵羡慕,前头刚来一个世家子弟对他称兄道弟,后面在文官中颇有声望的户部侍郎大人又对他青睐有加,一个简在帝心的二品大员,竟亲自叮嘱管家来给翰林院从六品小编撰送洗三礼,宋编撰这是要火的节奏啊。
是以,宋子恒现在心里头的纠结与忐忑,竟无一人能理解,只能苦笑一声,顶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淡然自若的一一送他们离去。
这群小伙伴们还不知道,真正画风与他们不一致的,还在后头。
曾长安的小厮在宋家也熟门熟路了,搬完礼物进屋,也不用人招呼,自个儿牵了马车进院子,宋子恒回来后,院门刚关上,马车的车帘再次被掀开,于衡远下车来,笑盈盈的冲宋子恒道:“听说子恒喜得贵子,本该早些来探望的,奈何家族事务缠身,来晚了还请子恒不要见怪。”
“衡远兄能来已是惊喜。”宋子恒抛开先前的复杂心情,一脸笑容把于衡远迎进屋里,曾长安正坐在里头,见他们进来,问道,“方才是柳侍郎家来送贺礼了?”
宋子恒点头,曾长安道:“难道是……”
宋子恒却摇头:“侍郎大人为官清正,风评极佳,我也曾与大人打过照面,再正派不过,想来绝不回做出此等有堕声名之事。”
曾长安本来也想这么分析给宋子恒听,只是不想他误会自己有意帮柳家,这才特意先问了宋子恒的意思,不过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好的便成,思及此,曾长安这才展眉笑了:“你心里有数便是,依我看,我那表姑八成是不敢叫表姑父知晓,不然当初也不会想叫弟妹自请下堂。”曾长安心里越发对名义上的表姑表妹腻歪,若不是看在他们家夫人与柳侍郎的份上,他真不想管这档子事,早就建议宋子恒尽管往大里闹,这事闹开最吃亏的绝对不是宋子恒!
奈何事情闹大了他那表妹吃亏不说,就是他安远侯府都要受到牵连,所以他才不得不帮着遮掩。且表哥有句话说的应该没错,他那表姑想是也吃定了他与子恒关系好,无论如何子恒也会顾忌他的颜面,所以行事才这般毫不顾忌,趁着子恒出门在外,声势浩大的上门逼弟妹自请下堂——他这表姑平日行事都是一把好手,据说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夫人都拿她来与他娘与婶子她们比,觉得这些个媳妇没一个比得上他表姑的,是以曾长安也不觉得表姑就这么点手段,简单粗暴的让人不忍看,虽是有自负的成分在内,怕也像表兄说的,有所依仗,根本不怕子恒与弟妹脑出去,这才肆无忌惮。
如果真是这样,他才要无地自容了。
是以现在说起这表姑,曾长安连面上的尊敬都不愿意给了,他持什么态度一目了然。
宋子恒点头:“长安兄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作甚,子恒还能处理不好这事不成?”于衡远有些不耐,往椅子上一歪,看着很没形象的举止,由他做来却别有一番韵味,举手投足都叫人移不开视线。他刷得打开折扇,慢悠悠的晃了晃,语气慵懒的道,“我好容易出来一趟,子恒不把侄子抱出来瞧一瞧?”
宋子恒看了刘妈一眼,刘妈便回道:“洗三后小少爷哭闹着被抱进了屋里,太太给喂了奶,现在想是睡下了罢。”
“若是睡下了,再抱出来他怕是要闹了。”宋子恒有些迟疑。
于衡远却道,“只是我难得出来一趟,下回小侄子满月都不定还有时间,子恒当真不肯叫我瞧一眼?”
曾长安摊手,无奈道:“表兄娶……妻至今都未有所出,一听子恒喜得贵子,当下羡慕妒忌到不行,恨不得连夜就赶出来瞧一瞧,今日子恒要是不把侄子抱来给表兄瞧过眼,表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衡远懒洋洋的瞟了表弟一眼,“长安说的好似我今日是来砸场子一般。”
“怎么会是砸场子,表兄今日分明就是送财童子。”曾长安说罢扫了眼几乎堆满一桌子的大包小包,“这是表兄亲自着人张罗的,吃穿用具,几乎够小侄子用到好几岁了,子恒这下应该知道衡远兄有多想看小侄子了罢?”
宋子恒点头,笑着对刘妈道:“你去把良辰抱出……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吧。”说罢,朝于、曾二人一拱手,便出去了。
屋里头,于衡远勾了勾唇,颇有兴致的念了几遍“良辰”,而后噗嗤一笑:“连名字都取好了,可见子恒期待了许久。”
一旁的刘妈笑着回道:“可不是,听小绿说还没怀小少爷的时候,这名字便取好了,小绿?”
小绿正好送了茶水进来,闻言点头:“可不是,姑爷早盼着这胎呢,那时姑爷兄长家的几个小少爷一同进学,先生给取了大名,是良字辈,回来姑爷便道日后小姐生的头一胎,不拘男孩女孩,都取名叫良辰。”
曾长安笑了:“得了,原来还有比表兄更急的。”
于衡远瞥了他一眼:“等你娶了正妻,也有你急的时候。”
☆、第一百零三章
宋子恒回了屋,正好苏婉也准备抱着小家伙睡下了,瞧见他进来,便揉着眼睛问:“前厅客人们都回了?”
“都已回去了,娘子不用担心。”宋子恒连忙走上前,轻轻拉住苏婉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揉眼睛,“困了便睡罢,有我呢。”
苏婉眨了眨眼里泛出的泪花,撑着睡意道:“相公这几日奔波劳碌,也该好生休息了。”
“娘子不用担心我,我身子好着呢。”宋子恒坐在床边,柔声哄着,看了苏婉好一会儿后,心头又生出些心疼,抚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颊,“这才几天,怎的就这般瘦了?”
苏婉听得想抽嘴角,什么叫这么瘦了?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她身材恢复得有多好呢,其实并没有,她现在就算真如宋子恒所说瘦了一圈,也是从大号变成了中号,但还是脸若圆盘,这根本就不叫瘦!苏婉记得她当初圈里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女演员,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减肥,两三个月后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之中,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纤细,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身材了,便是细心的粉丝和八卦记者发现她腰身变得更圆润,也只当她是一时没注意发胖了。
奈何现在的苏婉没有减肥的条件。圈里的女艺人,不管是公开怀孕还是秘密生产的,几乎都选择不用母乳喂养,这样才能完全配合专业人士的指点,在生产后三两月内迅速恢复苗条身材,可是像她这样母乳喂养,任何减肥套餐都不能吃,更不能少吃饭,她现在要做的是营养均衡的条件下补补补,多喝下奶的汤水,否则等孩子一天天长大,食量也一天天增加,她不一定有足够的奶水供给——试问这样的情况下,她能瘦多少?
其实苏婉自己也没料想到,她从一个形象至上的女明星,变成了现在这个为了孩子可以不顾身材的母,换做以前,别说叫她自己喂养孩子,就是让她结婚生孩子,她都得惊掉下巴不可,顺便也惊掉别人的下巴,了解她苏婉的人知道,她是典型不婚主义。苏婉小时候挺恨父母的抛弃,因此有个根深蒂固的念头,长大绝对不结婚不生小孩,后来她长大了,或许是眼界宽了,没有父母她也能过得很好,同时也看到了父母的愧疚,渐渐自己也就释怀了,不婚不育的念头却再没更改过,感情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东西,她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步父母的后尘,给孩子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
穿越过来,嫁给宋子恒,这不是苏婉自己选择的,然而停掉避孕丸,却是苏婉做过最胆大的决定,以前的她不会这样,明知道不远的将来,在她与宋子恒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爆炸,产生的威力又有多大,苏婉是想过最坏的结果后,才做出的决定,也可以说是一时冲动,然而她早没有退路,从不受控制的爱上宋子恒起,她就在做一场的豪赌,赌注越来越大,不知不觉间已经搭上了她的所有,她回不了头,只能往前走。
所幸宋子恒没有让她的付出白费。
当然这也不出苏婉的预料,她内心是个特别缺乏安全感的人,甚至不相信任何感情,只信自己,宋子恒的温柔和用心却如潺潺流水,不细心的话根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却有着渐渐让人无法不信任的魔力。宋子恒在背后付出了多少,苏婉到现在都不清楚,但她知道的是,他们都没有辜负彼此。
宋子恒给她一份安稳到连靠在一起睡觉都只感觉温暖的感情,她便还他一颗毫无保留的心,什么柳氏什么佳话,不过是史书上冰冷的几个字,她只相信他眼底炙热的温柔不会轻易冷却。
“在想什么?”宋子恒本来想把孩子从床里头抱出来,却发现自家娘子眼神恍惚的看着自己,未免吓了一跳,温热的大掌轻轻覆上苏婉的额头。
苏婉回过神来,抓住宋子恒的手,噗嗤一笑:“在想你啊。”
“我在这儿呢……”宋子恒轻轻拍着苏婉,语气温柔,“你不是困了吗,快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