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怎麽得空往我这里跑?”一身白袍衬得意言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此时他正儿八经的坐著,面前是同样正装齐束的唐宁。
“虽然她……可你我总算因她有了亲戚的缘份不是吗?近日处处都是伤心人,我却知道,你的伤心绝不会输给旁人了。”唐宁柔声细语。
只见那意言眼圈果然好了,他毕竟还小,慌忙扯了扯衣袖来遮掩脸色,头垂下去,声音也是闷闷的:“她不是被乔少临带走了麽?我相信她一定没有死。”
唐宁对此事本来也是满腹怀疑,可听他这麽说,反而一怔,皱眉道:“当时那麽多的太医汇诊,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应该不会错的。”
“可是她若是真死了,那乔少临为什麽要带走她呢?”意言忍不住流下泪来,伸起袖子擦眼睛:“我还没看过她一眼呢……”
唐宁沈默著看了他一会,叹道:“看了也只是伤心。不看也罢。”
“他为什麽要带她走呢?要把她放在哪里啊?”意言已经呜咽开了,眼泪哗哗的下“不管怎样,她如今也认了娘亲,有了封号,能风风光光的葬在皇陵里不好吗?为什麽要把她带走?我就是想不明白……”
唐宁叹道:“她又何曾,在意这些!”
意言一怔,抬起泪眼来看他。只见他眼圈微红,声音很低:“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眼里贵重的从来不是富贵荣华,她看中的是情谊,比旁人更懂得珍惜。她总是记得每一个人对她的好……即使当初我那样强要……我知道她心里头没有我这个人,可还是想要她,死也不想放手的想要她……她总是怕我,却也从来没有恨过我,可是就算我掬了这天下来到她手上,她也不会假装欢喜来敷衍我。她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著……那三个人……明明那麽纤细那麽弱小的人,却什麽也动摇不了她分毫……”
意言听的呆了,豆大的泪珠滚下来落在衣襟上,湿了一大片,他也顾不得自小便习惯的皇子仪容了。
唐宁也是一样。他和意言,都是自小受到严格皇室管教长大的,一言一行,习惯了压抑与伪装,可是此时此刻,他却陷入在深深的回忆中,眼前脑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不由自主的将一切都放开了。
“我也不相信她真的死了。可是那天我也在场,反复的给她把脉,真是半点脉息也无。看著她那个样子,真的是……心如刀割。”唐宁越说越低,已近自语“可是……自从她失踪以来,我却在幻想希望,就算她真的已经死了,我只想……再看她一眼就好……我害怕将来……有那麽一天,回忆中的种种都会消散,若是有一天我连她的面容都记不起来,那我活著……又有什麽意思?我真想找到乔少临啊。不知乔灼两兄弟能不能找到她,若是能将她带回来……不,哪怕不带回来,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能让我再看她一眼,为她画一张画……那就好了。”
他的声音终於沈寂下去。
一时间殿风静若无人,许久许久,却听意言呼出一口气来,极轻极轻的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
唐宁跟著意言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真的,太惊讶了。
还是在北凌皇宫中,女皇和乔氏兄弟上天入地寻找的人,居然就在宫中。只不过,这里与外面是完全的两个世界,两个季节。
巨大的冰窟。
每一国的皇室中都会有这样一个储蓄冰块的所在,用在酷暑时节。此时此刻,跟著意言随著盘旋的冰梯一节节走过弯曲长道的唐宁面前,逐渐显露出一个巨大的冰室,室内放著一具透明的玉棺,欢颜的尸身果然在此。玉棺旁坐著一个身著白色裘袍的男子,眼睫上已经结了冰,正是乔少临。
唐宁至此,所有怀疑一消而散。
事件发生以来,他始终疑心不减。因事情发展实在是太过巧合,太过忽然,不由得他不怀疑,可是看著事态一步步发展,他开始有些拿捏不定。但还是忍不住要想会不会是这三个乔姓的家夥摆局要骗他这个外姓人先出了局,然後他们自己再好纷争。
後来乔少临偷走欢颜遗体,他心慌之余,又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帮助乔炽救兄,也是为了探听虚实,可是那二人表现令的不安再度放大。听到内线说意言探狱,更是让他想另一种可能。毕竟这里是北凌,乔少临再怎麽能耐,要从守卫森严的殿内偷出一具尸体出去绝非异事。其一可能就是尸体是活的。可他暗中派下的侍卫并未有此方面的报告,若人是活的,总要吃要喝,不可能躺在棺里七天没有动静。这个理由不行,那就只有第二个。就是有人相助。
而北凌皇宫中,可能帮助乔少临的也只有意言了。因为乔少临是女皇亲生儿子,换言之也是最可能的北凌继承人。而意言的行事野心,从当初他在欢颜身边阻绕自己,以及对他那两位兄长的行事上都能看出,是个人小鬼大的。既然如此,若是乔少临以皇位相让,或许,意言,就是他最坚实的盟友也未可知。
唐宁就是带著这样的猜测接近意言,在他宫里说的那番话,感情是真流泪是假,果然引出了意言的伤心,为他漏了底牌。
可是此情此景,却令他的心真正的第一次,因为欢颜离去而悲难自抑。
“他……”他舌头打战,看著乔少临,一时竟是有些无措。
“我没死。”乔少临虚弱的声音轻轻传来,抬眼看到他,乔少临眼中一抹惊慌一闪,随即又淡然了:“若是你去告诉她。就算这里的冰再厚十尺我也有办法将这里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