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医生苦笑道:“你都听到了啊,这死孩子太犟了啊,不好弄。办法当然是有的。福利院现在女婴被遗弃的太多了,收养的又少,得要人照顾。李……哦,越宁虽然不小了,可还是孩子又住过院的,要是少个负担,他们也未必就不答应。”
小胡老师沉默地跟他并肩走了一会儿,才冒出两个字:“谢谢。”
“嗐,谢我干什么呀?应该的呢。”小何医生不好意思了起来,又没话找话地问去镇上要不要他陪同,因为镇上有李家的女儿之类的。
小胡老师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
小何医生开心了:“那我明天借辆摩托车……”
“不用,”小胡老师慌忙阻止了,她对摩托车有种不安全感,“那不是有客车么?我们搭早上的客车过去。八点的。”
“行,明早我过来接你们。”说完,十分不舍地走了。转头就去客运站买了六张车票。镇里开往县城的客车一天就两趟,对着开,早上出发、下午回来。小何医生把三人往返的车票都给买了,才回家吃晚饭。
第二天,过来接了师生二人往镇子上去,发现两人脸色都有点不那么好。小何医生也不敢插话,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默默地拎着准备好的给镇上好心人的谢礼,跟在这俩人后面,就像是个拎包的跟班。
他却不知道,师生二人晚间有一次简短的对话。
话题是由越宁发起的,直指中心地问小胡老师:“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能跟我说么?别我为难。”
小胡老师也十分不客气:“你要住福利院?”
哦,我就知道何医生这货会把我卖了!越宁也直率:“福利院,挺好的。”
“老师就不好了?”小胡老师生气了,“不用我教你洗手吃饭了,对吧?”
越宁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就是寄养,福利院还发你点口粮呢,就算没有这点口粮,我还没穷得养不起你。”
越宁无奈地翻去盆架上拿了毛巾,小心地递给小胡老师擦眼泪:“不是这个意思啊。”
小胡老师扯过毛巾擦眼睛:“你知道什么?自己一个人,可难了!别说你才这么小,就算你工作了,也四面都是墙……”
越宁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放到她的膝盖上,仰起脸来,诚恳地道:“我是想,不能把自己给养废了。我自己的事儿,能扛就扛,不能扔给别人。人是有惰性的,战胜惰性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开这个头。我以后肯定会遇到很多事儿,总不能遇事就想:会有人帮我的。然后就躺倒了什么事不干,等人帮忙吧?”
小胡老师怔了一下,很快又坚定了信念:“我知道你聪明,你过了八岁我就说不过你了。你随便怎么想,反正我不能干看着。”
越宁更无奈了:“老师你要把我给惯坏了。”
“我乐意!”既然知道越宁不是抵触跟她生活,只是不愿意增加她的负担,那小胡老师就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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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乐意”,三个字掷地有声,直到了镇上,谢过了张老头、邵奶奶、破烂王、书店老板娘、医生……等等好心人。又路过孙家的杂货店,发现店门紧闭,问了邻居才知道:“到强子姥姥家了。”闹事好叫赔钱的主意是孙国平两口子先定下来的,李王氏怎么会放过这子女里过得最富裕的一个呢?孙国平两口子去李家收拾烂摊子去了。
将这一切办完,越宁认真告知所有关心他的人,他以后就落户福利院了,孙国平夫妇也还没回来。小何医生拿着票,将师生二人又护送回了县城。
第三天上,越宁去福利院领了被褥、脸盆等等生活用品,到了宿舍。这是一间类似学生宿舍的房间,个人隐私就几乎没有了。学生宿舍还能容你自己拉个帘儿什么的,这里就全是听从管理,一目了然。一人有一个柜子,能放点私人物品,每个人的东西都很有限。
小胡老师强忍着什么话都没说,就是每天都过来报到。开始是每天都有理由的,福利院收留的儿童,照顾是要在报纸上公示的,没人认领,才算正式落了下来。先是听报纸消息,再是转户口,然后是学籍。
一连十几天,越宁被打败了。现在还没放寒假,小胡老师请假太多,对她自身影响很不好。这是一位能顶着局长公子的“追求”扎根乡村数年如一日的姑娘,跟她比毅力,越宁败退了。
他无奈地站到小胡老师面前准备认输,小胡老师被他装大人的无奈脸气笑了:“宁宁,物质的宽裕并不代表就一定能让人的精神也满足起来。人活着,不止要吃饭,还要有精气神的。能让关心的人过得好一些,我都会觉得心情好。”
越宁怔住了,如果她想要轻松一点的生活,早不必去山乡做小学老师了,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跟这姑娘讲物质生活的自己,有点蠢。懂事一点,别给她造成更多的负担就好。
蔫头耷脑地跟着小胡老师去了百货公司,看着她给自己买新衣服、新文具。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败给了小胡老师。小胡老师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这是拿自己在越宁心里的份量以及越宁的懂事程度做赌注。把越宁给坑出来了,也没觉得特别开心,只想对越宁更好一点。
师生俩的组合,就开始了这么一段新生活。
第18章 失算(三)
小胡老师最近几天还要回三家村去上课,顺便将“孩子在福利院里没人管”这条信息广为传播,争取一点舆论。越宁就福利院和家里两处跑,福利院里跟大家打好关系,到了家里就里里外外的收拾。小何医生受小胡老师所托,也每天都过来看看他,还给他带了些教辅书来,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旧的大约就是他那位同事的高中儿子用过的。额外还给他带了词典过来。
等小胡老师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家里不能说焕然一新,也是添了好些人气。新的被褥一类,是小胡老师置办的。越宁手里有些钱,留了一点应急用的,就开始按照计划买东西了。
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只简易的柜子,就是他给息置办的全部家当,被褥小胡老师给买了新的,就不用再添置了。余下的钱给小胡老师添了个新镜子,书架、文具、台灯……把家里灯泡都给换上了新的,电线也重新理了,又给窗帘换了厚实的新料子。
门缝、窗缝也都修得严实了,家里一些原本用不大着又没地方放的东西,他搞了个工具箱,自己叮叮咣咣还钉了架子放了上去,末了用换下来的旧窗帘一围,角落里一塞,齐活。这手简易的木工,还是跟张老头那儿学的。
村里还在烧灶的时候,县城已经有了液化石油气了,通称就是煤气。还没有管道,而是用钢罐装着。越宁用手里最后一点钱,换了灶具、整理了厨房。
小何医生每天过来都能看到新变化,看得他目瞪口呆,完全发表不了任何意见。等越宁把一切收拾妥当了,小何医生才发现,得亏这小子才12,要是21,小胡老师花落谁手,还是未知。光看这收拾屋子透出来的计划和规划,小何医生就要服气。如果再算上年龄,那就更了不得了。
抹了一把汗,小何医生笑得特别慈祥:“那个,快要过年了,咱们去添点新衣裳?”
越宁婉言谢绝了小何医生的好意,住院期间欠下了小何医生的人情是一回,现在再收他的钱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说住院期间小何医生帮忙是出于公平正义,那现在就绝不是出于善良仁慈,分明是盯着小胡老师呢。他可不能趁机占这个便宜,让小胡老师难做。他回答也很有技巧:“我手头还剩着些钱呢,足够了。”
这臭小子油盐不进,让小何医生很是苦恼,拐弯抹角了很久,越宁居然什么样的物质诱惑都不肯受。说买衣服,他说有钱自己买,说去买书,他说有,说去玩,这小子更绝,回他一句:“我以后要努力学习养家糊口,不能玩物丧志。”
小何医生实在没招了,只得跟他坦白。一如所有小言里努力攻略女神弟弟的傻小子一样,苦哈哈地问:“兄弟,帮个忙,咋样?”
越宁笑道:“不咋样。”
小何医生苦逼了:“不带这样的啊,你看我,”说着对着自己上下一比划,“样子也说得过去吧,工作也说得过去吧,人也不错吧?”
越宁不客气地反问:“那你愁的什么?”
愁怎么挑明啊!小何医生觉得,小胡老师也有那么一点意思的,但是就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宁一针见血地道:“你连问都不敢问,还想跟人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