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大半的武将们都站到了玉进忠的身边,他们都解下了所佩戴的武器,直直地站在公主的面前。
☆、第38章 都过去了
乐安公主看着眼前的武将们,浑身发起了抖,没想到这些粗人竟然有如此的胆子,竟然敢与自己对着干。
其实也不是没想到,她最初听到陈婉暗示自己可以让玉枇杷做为自己的陪嫁宫女到突厥时就立即想到了玉将军的态度。只要是父亲没有一个能真心愿意女儿去和亲的。
但是,所有的和亲女,包括自己在内也都是有父亲的,而且父亲也都同意了,只能说不愿归不愿,但是有足够的交换筹码时不愿就能变成愿意了。
玉将军最看重的筹码是什么,乐安公主没有时间去找了,而且就是找到她也未必能拿得出,但她相信了陈婉的话,陈节度使会帮助自己。
从陈婉最初向自己透露出玉枇杷的能力,又一力赞扬她会是自己和亲时的好帮手时,乐安公主就已经完全认清了陈婉的心思,嫉妒——这种在年青女孩子间的常见情绪在她过去的圈子里一样比比皆是,而且她也知道那种情绪能产生多么大的能量。
但乐安公主不管,她只要在其间得到益处就行了。甚至就在陈婉被她的祖父同意送来与自己一同去突厥,也没有让乐安公主有多大的情绪变化,在乐安公主看来,陈婉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是否与自己同行完全无所谓。她的价值就在于她告诉了自己枇杷的事情。
自己已经不幸成了将要去和亲的乐安公主,那么现在需要关心的只是如何对自己有利。
将玉枇杷带到突厥,不只是她出众的美貌、高深的武功和她周围忠心的伙伴会对自己有用,而且玉将军也从另一个角度也被牵制住了,也许在某一个时刻,他还会给自己帮忙。当然乐安公主也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她会对玉将军一家更加的友好,也会拿出更多的财物赏赐于他们。
乐安公主一直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驾驭玉家,至于木朵等人及亲人,她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边塞小城的土包子而已,他们能懂得什么!虽然会不愿意,但是最后他们还是会将女儿们送出来!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些土包子身上,暴发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十几岁的女孩子不懂得尊卑,竟然敢把自己的东西丢在地上,而这些男人们为了自家的女儿妹妹竟然连命都不要了,更不用说官职。
乐安公主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她现在是公主,皇帝亲封的公主,所有的臣民不是应该完全服从吗?她又气又怕,身子不由得已经抖了起来,站起来尖声叫道:“你们要反了吗?”
陈节度使本也被玉进忠这些人的举动吓得呆住了,尽管身为营州节度使已经十余年了,他一直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将营州人收服,他们身上一直有一种可怕的东西让他胆寒,今天暴发出来的正是。
乐安公主的叫声给他增加了勇气,毕竟皇家的公主在这里,还有这么多来自朝廷的官员,他们都应该是自己的支持者。于是他将已经弯下去的身子挺了起来,向带头的玉进忠道:“你还真敢反了不成?还不赶紧下去!”
“谋反”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还真是很有压力,刚刚气势如虹的将官们身上的威势马上就下降了,没有人想谋反,也没有人想与朝廷做对,毕竟两百多年的大唐王朝早已经深入人心,有人悄悄地退缩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女声突然说:“公主,几百年了,营州人一直为朝廷戍边,最忠心于朝廷,他们不会谋反。”
这个人正是杨夫人,按照身份她坐在离乐安公主很近的地方,从听到公主说要枇杷一同去和亲时,她差一点倒在座位上,她心爱的小女儿已经承受过很多很多的艰难困苦,如果再将她送到突厥的王廷里,那么自己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可是,杨夫人接着就看到了小女儿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平静而坚强在站了出来,挡在了木朵几个人的前面,她要独自一人承担这悲惨的命运,接着就是她的丈夫,他宁可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肯把女儿送走。
所有的力量都回到了杨夫人身上,不,不只是她原来的力量都回来了,而且她还新增添了无数的力量。她要保护自己的小女儿。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她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趁着没有人注意,她绕到了郑宗的后面,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最僵持的时候出言解释。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杨夫人从容地侃侃而谈,“玉将军和这些人他们只是不识字而不擅长表达而已,他们之所以不同意,一则是因为边将的女眷不适于和亲,二是因为和亲的名单已经由皇上御笔亲批,任何人不能有所改变。郑主使,是不是如此?”
乐安公主眯起眼睛看了看杨夫人,没想到在营州竟然还能遇到如此有见识的女人,她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把刚刚所有的问题都推翻了,而自己所说的一切根本不能成立!
可是乐安公主岂能因杨夫人的一句话就打消自己的主意,虽然陈婉不是出于好心,但是她有一点是说对了的,玉枇杷对自己一定会非常有用,把她带去突厥自己将来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又因着杨夫人温和的声音和谦恭的语气,她觉得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境遇,不管怎么说,自己是公主,这里身份最高的人。因此她轻轻一提裙摆坐了下来,“杨夫人,你毕竟还是不熟悉朝中的规矩,就让郑宗向你说吧。”
郑宗是皇帝派来的主使,他本就自己一行的人,而且从京城离开时,父亲又曾经专门请他到府里,他站在哪一边还用说吗?
郑宗突然被推到矛盾的中心,神色看起来狐疑未定,他先向公主拱了拱手,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了杨夫人身上,只见杨夫人向着他一笑,似乎不小心将一只瓷碗碰到了地上,破裂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方是公主,一方却是发了狂的玉夫人,若是平时郑宗自然站在公主一边,但是现在公主就要嫁到突厥,再也不可能回京城了,而他一路上还要与玉将军同行,杨夫人刚刚在他身后威胁说如果不按她的意思办,他就别想再活着回京城。
玉进忠带领使团的护卫军,如果在路上找个机会杀了自己也不是难事,而且看起来边城这些人还真干得出,于是他便道:“陪嫁人员在京城已经定了下来,若要改变总要报到京城才好,小臣是不敢做这个主的,尤其是边将之女。”
乐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向郑宗,虽然陪嫁的人员已经定下来了,但是一路上又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说有两个生病了的还不是临时换的人,当时郑宗怎么没说要报到京城呢?再有玉枇杷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副节度使,又算得了什么真正的边将!
杨夫人笑道:“郑主使所言不错,如果公主一定要小女陪嫁,那么就赶紧上报朝廷,待圣上旨意批复。”
“是啊!皇上都没说让我们的孩子和亲,我们就不能去!”
“杨夫人说得对!”大家纷纷地嚷着,“我们就听郑主使的。”
乐安公主知道自己不可能反转局面了,原本她就是想突然提出来在大家都没有准备的时候一举促成,现在既然失败了,她亦无可奈何,只得叹道:“我本是真心喜欢玉家小姐和她的小伙伴们的,想在突厥的时候总有几个人陪着我。”
原本大家都是同情乐安公主,但是经历了今天的事,就是她的神态再凄婉动人,也已经没有人被感动了,大家甚至没有兴趣再开口说些什么,宴会就这么匆匆结束。
玉枇杷在父亲和母亲中间,三人手拉着手回了家,进了家门,她便放声大哭起来。
“枇杷是怎么了?”三哥因身体不便并没有参加宴会,现在听到了声音隔着窗子在屋子里急切地问。
玉将军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头,“枇杷,别哭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可是枇杷的哭声不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大了。
杨夫人向丈夫和儿子摆了摆手,拉着枇杷进了厢房,由着她趴到了炕上痛哭。自己也在一旁悄悄地抹眼泪。枇杷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磕了碰了至多哭上一声就罢了,到了大一些,就更是整日都笑着,特别招人喜欢。后来家里出了事,她更是努力将欢笑带给家人。
现在她哭着成了这样,真还是第一次呢!
枇杷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才在母亲的轻轻抚摸中慢慢停了下来,却不肯起来,只依在杨夫人的身上。
“都过去了。”杨夫人低声劝慰着。
“娘,我差一点就害了爹三哥和你,也差一点就害了木朵她们。”
“这事不怪你,”杨夫人道:“谁能想到陈婉能这样坏,竟然敢撺掇公主想把你送到突厥去,而乐安公主也这样自私,只想着要你为她卖命呢。”
“可是我还是上当了。”
“但是你还小,谁小的时候没上过当呢受过骗呢?”
☆、第39章 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