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看枇杷笑意盈盈,也跟着她开心,正好守礼还睡着,就与枇杷到了她的厢房,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试着,又告诉她,“这时候赏花赏的应该是菊花了,所以衣服的颜色不要与菊花相同或者犯冲,而且王家的赏花会上应该会有很多贵人,也不要穿得太过抢眼,引起贵人的不快。”
说着挑出最新做的湘妃色衣服,“这件就很好,再看看首饰怎么配呢?”
又挑出来一支金簪、一对金耳坠、一对绞丝金镯让枇杷穿戴好,“不错,就是可惜家里没有镶宝的首饰。”
枇杷想起王泽要送她的那些首饰,上面镶着五彩的宝石,每个都有指甲大小,要配上她的衣服,一定会显得自己更漂亮,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那样贵重的东西她是不能随便要的。
看娘的神色却是有几分无可惜,便笑着说:“娘,我们家就是营州的军户,自然不用那些镶宝的首饰,一点也不实用。”
“其实家里还留了些金银,是给你三哥看病用的,只是委屈你了。”娘用手轻轻抚着枇杷的头发说:“好在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再者,娘也想告诉你,我们虽然是营州来的,家里穷些,但也不要妄自菲薄,毕竟你爹是再正直不过的人,从没克扣过一钱的军饷,只凭着自己的军功当了武官,我们就是穷点也没什么丢人的。”
枇杷点头,又不免想到自己前些天刻意与王家的小姐们拉开距离,虽然是因为她们说自己的坏话,但其实也似乎有些不自信的原因呢。
现在想通了,自己的爹是战功累累的将军,娘是名门淑女,自己也曾立下军功,又算得上能干,长得非常美丽,为什么要不自信呢!
“娘,我为自己来自营州,是玉家的小姐感动自豪呢!”枇杷笑道:“就是有人自以为高人一等,我也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我到京城不是为了与谁比衣服首饰的,而是来长见识、学东西的!”
杨夫人欣慰地看着女儿,无怪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枇杷到了京城没多久,却懂得很多的道理,远比在营州时的见识要高多了。
到了赏花会的那天,枇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了花园水边的菱香洲,赏花会就在这里举行。王家的仆役们用了一个晚上将菱香洲处处装点上菊花,大片白黄二色的菊花摆在路边,而各色名贵的菊花则有专门的花架,高低错落,争妍头艳。
名花丛中,设了几处小憩之所,不只有茶点、果品,还放了笔墨、古琴等,又有一只大盘子,上面放了各色的菊花,供来人簪于发间。
枇杷刚挑了一朵与自己衣服颜色相似的菊花插在头间,就见王十五娘笑着走了过来,“玉小姐,我带你见见静娴长公主。”
静娴长公主正如王泽先前告诉她的样子,异常娇柔美丽,但她看人时眼中总带了些鄙夷的神色,使得她的美丽不免打了些折扣。听到眼前的不过是左千牛录中郎将的女儿,她只向枇杷略点了一下头,便转过身与几位贵女说话去了。
枇杷慢慢地退了下去,在没人处悄悄耸了耸眉毛,无怪王泽要躲着静娴长公主,她也不喜欢长公主。突然想到临川王,其实临川王身上也有一种非常明显的高人一等的感觉,但他对人却是真诚的友好,所以完全与静娴长公主不同。
同父异母的两个孩子尚且有这么大的差异,贵女们就更是各有不同了,固然有如静娴长公主般眼高于顶的,但也有善良平和的,枇杷很快结识了好几个热情大方的贵女,与大家在一处谈笑赏花。
忽然有一位穿着绯色圆领袍的大眼睛少年走过来拉住枇杷的手笑道:“你就是玉家小姐?”
枇杷冷不防被一个男子拉到了手,心里非常恼火,想也没想地一下子将那少年甩了出去,沉着脸道:“放尊重些。”
那少年被枇杷的力气带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却大声笑了起来,因是在赏花会上,枇杷本来是留了几分颜面的,没想到那少年竟然还在嘻笑,正要继续上前一脚踢出,却被王十五娘拦住,“玉小姐,这是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那不是应该是女子吗?枇杷怔住了。
“你把我当成男子了?”清河县主笑着过来,站到枇杷面前,将一只手叉在腰上,挺直了胸膛,“我看起来是不是玉树临风?”
其实她这个姿势正是女子通常的神态,不但没有显出男子气概,反倒有一种小女儿家的娇横。
枇杷自然也醒悟了眼前一身男装的少年其实是个女子,再细看之下对面的人皮肤细腻光滑,一双眼睛美丽动人,而且性子特别活泼爱笑,倒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轻薄少年呢。”自己以前在营州时常穿男装,倒没想到京城里也有女子穿男装,一时间便被唬住了。
王十五娘笑道:“玉小姐在营州是没见过吧,虽然早有律令不许女子穿男装,不许随意出门,但其实大家都免不了会偷偷穿了男装出去玩玩的,只是有家里兄长们带着不离大格就行。”
又有贵女笑着讲起了宫中逸事,“前两天我父亲到宫里,贵妃就穿着与皇上一样的男装,我父亲差一点就把她当皇上了。”
也有人讲起自己出门的见识,“我要买琴,琴铺送来的没一个好的,倒是我自己去了西市找到一把古琴,那声音再清越不过了,关键是那店家并不认得,只当成一般的琴摆在角落里。”
“夏天时我悄悄去东市吃了槐叶冷淘,不知怎么的,家里做的就是没有那个味道!”
看来说起外出的事,大家都很踊跃,王十五娘又小声向枇杷道:“过些天我们换了男装,再央哥哥带我们一起出去看看,那时你就知道了。”
原来这些贵女们表面看起来端庄稳重,其实也一样好玩的,只是枇杷总不能说自己在营州时基本都是男装出门,前些天也曾换了男装与阿鲁那偷偷跑出去过,便点头应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本来今天过来赏花不应该穿男装,只是我因一会要去马场,不耐烦再换衣服才这样过来。”清河县主对刚刚被误会的事不以为忤,已经再次拉起了枇杷的手,“走,我们到那边看花。”说着将枇杷带离了众人聚集之处。
避开众人后,清河县主就急切地问:“听说许繁梅在营州时一向与你交好,还想让你陪着她去突厥?”
枇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繁梅正是乐安公主,当初为了和亲,皇上将他长姐永平公主与承恩侯的女儿封为公主,所以乐安其实并不是皇室女,而是皇上的外甥女。
京城中竟然还有人知道乐安公主与自己闹出的那一场龌龊!枇杷一向觉得自己行得端,倒不至于怕人说,但眼前的清河县主为什么会问起乐安公主呢,“县主与承恩侯许家是亲戚?”
“我就是承恩侯府的女儿,我叫许素梅,是许繁梅的妹妹。”
原来如此,这个叫许素梅的青河县主该不会是来为姐姐抱不平的?但是看神情却又没有一丝愠怒之色,枇杷只得微笑着道,“乐安公主确实有带我和亲的提议,但没有成行。”
清河县主听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枇杷半天,然后就哈哈笑了起来,“乐安一向诡计多端,却在你身上受了憋,当时她的模样一定很好玩,哈哈哈!”她越笑越开心,最后笑得弯下了腰。
枇杷瞧着她如此欢乐,真想提醒一下她,不管怎么样,乐安公主也是她的亲妹妹,就是做样子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明显啊!
清河县主笑够了,终于停了下来,却依旧含笑问:“乐安是怎么骗你陪她一起和亲的?你是怎么拒绝她的?听说你父亲宁死拒绝乐安的要求?”
当年送公主和亲的郑宗早就回了京城,所以清河县主得知一些情况也是很自然的,但是枇杷觉得郑宗必然不可能将当时的详细情景如实道出,所以她也只简单解释道:“当时公主就直接命我陪她和亲,可是我爹是边城的将领,自然不会同意女儿和亲,就是主使郑大人也没有同意,毕竟和亲的人员是皇上御笔亲批的,不能随便更换。”
清河县主的大眼睛轻轻一转,笑道:“你是怕得罪我爹?没事的,我爹早就忘记这个女儿了,至于我娘,早就恨不得一辈子见不到她!”
☆、第66章 从未想过
若是以前,枇杷少不得把乐安与陈婉设计坑坏自己并营州姐妹的事情一一道出,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被乐安公主骗得团团转的傻姑娘了,即使眼前的清河县主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但是枇杷却不可能将当时在营州节度使府上的情形如实讲出来,只是笑着说:“我家世代府兵,与突厥人血海深仇,自然不可能随公主和亲突厥。而且我们边城人生性直爽,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不能去自然就要说出来。”
清河县主又深深地看了枇杷两眼,却也不再逼问,只是笑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了,过几天我请你到公主府里玩。”
枇杷亦笑道:“我还没去过公主府呢,哪天一定去拜见县主。”
冷不防,临川王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
清河县主抢先道:“哪里有什么悄悄话,我不过问问玉小姐乐安从营州经过时怎么样,是不是清减了。”
“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就你还能关心乐安怎么样?”临川王冷笑道:“她一辈子留在突厥回不来你才高兴呢!”
清河县主看看临川王,一脸的无奈,“行了,临川,就算你说得对,可是也别在大家面前说啊,特别是千万不要告诉皇舅。”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临川王不耐烦地摆手,转过头来向枇杷道:“你知道清河马骑得特别好吗?她打起马球可以算得上京城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