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实在听不下去,怕被两人发现,爬回墙头,仍缩在树上,天快黑的时候,瞧见晌午的那汉子回来,牲口牵到棚子里,婆娘帮他掸掸身上的土,汉子还问:“表哥呢?”
跟婆娘干了半天事儿的男人,从里头出来,狗子打量了一遭,穿着一身绸缎袍子,倒是装的极像,跟汉子寒暄了几句,说有个应酬出去了。
狗子一路远远跟着他,见他进了客来投,不一会儿出来,身边正是自己见过的顾永成,心里便有了谱,方才回来给梅大送信。
梅大一听,暗暗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就说葛顺生怎么会跑到拉马巷子里去,原来是贪着奸,情呢,如此一来收拾他就容易多了。
高炳义送来的帖子上说是三天后,因富春居还在整修,便约定了聚丰楼。
安然本不想去,却钱东家亲自过来了一趟,话里话外的吱吱呜呜,安然琢磨他是不敢得罪韩子章。
钱世臣做的布袋鸡尚书大人颇喜欢,特意举荐他进了御膳房,虽说聚丰楼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却还没出过御厨呢,这儿子如今成了御厨,真是给祖宗争了脸,可把钱弘高兴坏了,为这事儿,聚丰楼可是整整摆了一天流水席,钱世臣进了御膳房,自然更不敢得罪韩子章了,又亲自过来请,安然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而且,人家帖子上写的好,切磋厨艺,没说比试,先生也说:“既用切磋二字,若不去,倒显得小家子气。”故此,这天一早安然就跟着梅先生来了聚丰楼。
这还没到地儿呢,就不禁吓了一跳,竟比上回兖州府的厨艺大赛人还多,围着聚丰楼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安然:“怎么这么多人 ?”
梅先生呵呵笑了起来:“还真是热闹啊,看起来齐州城的老百姓都想亲眼见识见识你这丫头的厨艺,是不是跟外头传的一样神乎其神。”
安然不禁道:“说到底不过就是做菜罢了。”
梅先生摇摇头:“不然,不然,别的厨子叫做菜,你这丫头还真是赏心悦目的享受啊,只不过,有人怕是不乐意呢。”
说着,瞥了梅大一眼,这小子恨不能把安然藏起来才好,偏这丫头就不是个能藏起来的,心里自然不会痛快 ,梅先生一想到那张面具下的臭脸,就忍不住心情愉快,如今他可还记得当年这小子拦住自己轿子,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霸道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能治住他的丫头,还真不容易。
梅大看了他一眼,知道这老爷子想看自己笑话呢,不过,今儿想来不能如意了。
钱弘迎了出来,彼此见过礼,钱弘笑道:“先生可是有日子不来在下这聚丰楼了吧,自打富春居开张,您老就不稀罕我们这些老字号了。”
梅先生手里的扇子摇了摇:“你聚丰楼的八宝布袋鸡,老头子我吃了多少年,还不兴我老人家吃腻了啊,再说,别看你那小子成了御厨,若论厨艺,可差得远呢。”
钱弘也不恼:“您这话可是,有安姑娘在您跟前,谁还能入您老的眼啊。”看向安然低声道:“这葛顺生的厨艺可是不差,尤其北菜做的极为地道,拿手的拔丝一锅出,连皇上都曾赞叹过,姑娘小心了。”
拔丝一锅出?她倒是想见识见识。
为了今儿聚丰楼停业一天,一楼大堂的桌椅都挪了出来,灶台案板昨儿晚上就搭好了,兖州知府倒是来的早,与安然点点头,跟梅先生坐下说话儿去了。
安然一来,齐州老字号的东家们就围了上来,纷纷跟安然打招呼,安姑娘,安姑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永成从刚才安然一进来就愣了,虽说外头都传这位安姑娘不禁厨艺好,模样儿也格外出挑,顾永成一直没当真,琢磨厨行里,哪有什么美人儿啊,那些厨娘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尤其手艺好的,莫不是五大三粗,瞧着比自己还像个爷们,天天油里来火里去的,就算有几分姿色也成黄脸婆了。
可没想到这位安姑娘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宫里美人最多,自己跟着师傅在御膳房,什么美人没见过,尤其,每年厨艺大比的时候,皇上跟后宫嫔妃都会来瞧热闹,那些嫔妃跟前的宫女随便一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今儿这位安姑娘,真让自己惊艳了一下。
打扮的颇为简单,青衫白裙儿,头发梳了个大辫子,身上唯一的首饰就是腕子上那对简单粗劣的银镯子,即便如此也让人不觉生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微微一笑更叫人如沐春风。
不过,时辰可不早了,怎么大师兄还不来?虽说是切磋厨艺,谁都知道是比试,是为了给师傅跟二师兄找回些体面,师傅可是天下一厨,连着两回都输给南派的厨子,着实不好听。
京里如今有好些传言,说师傅的厨艺比之前头的郑春阳差着远,人家一个徒弟出来就把北派的厨子比下去了,有道是名师出高徒,徒弟的厨艺如此,师傅如何不用说也知道了。
尤其二师兄回去之后,传的更凶,说什么的都有,为今之计也只有胜了这位安姑娘,才可能扳回一局。
只不过,若这位安姑娘前头跟二师兄的比试,都是真本事,那大师兄来了怕也白给,自己倒万分好奇,这么大的个小丫头,厨艺再高能高到哪儿去。
想到此,主动走了过来。
钱弘见他过来,跟安然道:”安姑娘这位就是韩御厨的徒弟,顾大厨,年前听说姑娘做了几道蜀地的菜,让郡王殿下大呼地道,这位顾大厨正是蜀地中人。“
顾永成愣了愣:“姑娘会做我们蜀地的菜?”
安然点点头:“略知一二,只可惜许多蜀地的香料这里没有,便做出来也只是形似,难以做出川菜的精髓。”
顾永成挑挑眉:“安姑娘果然见识广博,在下也是到了中原之后,才知我们蜀地的菜,中原知道的甚少,厨行里只分南北,北派以兖州府为源,南派以江南为重,御膳上也并无一道我们蜀地的菜,说起来,不禁叫人感慨,也难怪我在蜀地的时候,常听人说,中原的厨行瞧不上我们蜀地的厨子,说我们蜀地的菜上不了台面,姑娘觉得如何?”
安然笑了:“在我师傅眼里,从来没有派别之分,什么南派北派,天下厨行都是一家,至于蜀地的菜,也并非上不了台面,而是知道的人太少, 都说北菜的技法最难,川菜的调味却也是难上加难,早在很久之前便有川菜的记载,只是后来大燕定都中原,蜀道难行,进出不易,川菜渐渐不为人所知,才日渐没落,不瞒顾大厨,我倒是喜欢川菜的一菜一格,百菜百味。”
顾永成喃喃的道:“一菜一格百菜百味,姑娘果然厉害,这一句话当真道尽了川菜的特色。”不免重新打量安然,难怪这些兖州府的老东家都对这么个小丫头恭敬有加,便没亲眼见识她的厨艺,就这份见识,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正要再询她对川菜的了解,却听梅先生道:“这都什么时辰了,韩御厨这位高徒倒是好大的架子啊。”
先生话音刚落,就见周大虎跑了进来,到了跟前,忙道:“大人,拉马巷今儿一早出了命案。”说着看向顾永成,欲言又止。
众人一愣,不明白拉马巷出了命案跟这场厨艺切磋有甚干系?
梁子生也是一愣:“先把要犯锁拿了押入大牢,待本官回去仔细查问,这会儿先退下吧。”
“回大人话,据左邻右舍的百姓作证,这命案怕是跟韩御厨的高徒葛顺生脱不开干系。”
梁子生一惊,蹭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怎会跟葛大厨有干系?”
周大虎忙道:“死的是个拉脚的汉子,今儿一早不知怎么发现了自己老婆跟葛顺生的奸情,一时急火攻心动起手来,被葛顺生的厨刀砍在头上一刀毙命,那汉子的婆娘已经锁拿羁押,只是葛顺生跳墙跑了,如今不知踪影。”
梁子生就觉头皮一紧,怕出事怕出事真就出事儿了,这命案非同小可,众目睽睽之下,这葛顺生的命案可是实实在在做在了身上,想脱都脱不开,若只一个葛顺生也就罢了,问题是葛顺生后头还有个韩子章呢。
若是秉公办理,拿了葛顺生就是砍头的罪过,如此,怕会得罪韩子章,别看韩子章就是个御厨,可要是给自己使个绊子,自己这仕途怕就到头了,葛顺生可不是刘成,却闹的这么大,自己便想放水都不可能。
越想脑袋越疼,心里不禁大骂韩子章,这都收的什么徒弟啊,一个比一个混账,崔庆是个酒色之徒,这葛顺生更是上不了台面,你说你好歹也算御厨,还能缺女人不成,想找多少没有,非惦记人家别人的老婆做什么,还大老远跑到齐州来做这样的事儿,估摸韩子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徒弟来。
众人听见这个信儿,可炸了锅,开始窃窃私语,都骂葛顺生不是个东西,竟然干出这样没人伦的事儿来,一边儿说一边还用白眼斜顾永成。
顾永成何曾想会出这样的事儿,前儿两人刚进齐州府,自己说来客来投住下,可葛顺生却不理会,让他自己过来,说他去瞧一个亲戚,会来寻自己,转眼就没影儿了。
合着这亲戚是假的,原来竟是奸情,还闹出了人命,就算跑了,命案摆在这儿,能跑哪儿去,说不得还得连累师傅,眉头皱的紧紧,一时也没了主意。
钱弘看了他几眼:“顾大厨那今日的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