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忙道:“儿臣受教。”
却瞥见见林杏儿看着小盏中的青精米若有所思,不禁问了一句:“瞧什么呢?”
林杏儿:“皇上是知道奴才略通医术,这医跟吃食是分不开的。”
皇上挑眉:“莫非你竟吃过这样的神仙之物?”
林杏儿:“奴才记得家乡有种南烛树,每逢三月三采其叶蒸饭,蒸出的饭乌黑发亮,故此,这种树又叫乌饭树,祭祀的时候多用此物煮饭,且,《本草》上也有记载:南烛木,名黑饭草,又名旱莲草。即青精也。采枝叶捣汁,浸上白好粳米,不拘多少,候一二时,蒸饭曝干,坚而碧色,收贮。如用时,先用滚水,量以米数,煮一滚即成饭矣,若韩御厨做的是这个,奴才倒真吃过。”
皇上看向韩子章,韩子章见给林兴点破,也不慌:“林公公见多识广,正是此物,小的二徒弟崔庆虽卧病在床,却心念太后大寿,特献上此饭,盼着太后千岁延年益寿。”
安嘉慕目光一闪,这韩子章倒是会借机会,这时候把他二徒弟崔庆抬了出来。
太后点点头:“你那二徒弟的手艺不差,尤其点心做的好,哀家还说,这一程子怎么不见他做的点心,原来是病了。”遂跟柳海道:“一会儿你去太医院寻个太医去给他瞧瞧,年纪轻轻的,手艺又好, 别给一场病糟蹋了。”
韩子章忙跪下谢恩。他的徒弟虽多,可真正的信得过,用得上的也就葛顺生跟崔庆,剩下的不是李大勺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就是顾永成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所以,还是得把崔庆给弄回来,如今有了太后的话,想来崔庆的病不日就能好了,到时自己身边也能多个帮手。
却忽听周围一片赞叹之声,韩子章看过去,也不禁愣了愣。
安然正在炒碎金饭,芊芊玉指抓住炒锅,本应颇为吃力,在她手里却游刃有余,粒粒米饭裹着金黄的蛋液,随着安然的动作,上下飞舞,拉出淡黄的光影,流光溢彩,仿佛每一颗饭粒都有了生命。
或许是安然唇角一抹动人的微笑,传到了她做的料理上,众人忽觉即便这么一道简单的炒饭,也令人格外期待。
梅先生捋着胡子:“可惜郑老头没来,不然,瞧见这丫头做这道碎金饭,心里不定多欣慰呢。”
岳锦堂:“老爷子之所以不来,就是知道这丫头必能胜韩子章,这道碎金饭,正是这丫头向老爷子致敬呢,不然,以这丫头的见识,什么饭做不出来。”
梅先生点点头:“明月先生给老夫的信里就说过,这丫头对吃食的见识跟厨艺,已独步天下,再无对手,这老头子跟老夫可不一样,老夫也就嘴馋,好美食,明月先生除了吃之外,还精于研究,窝在苏州不知翻了多少古籍,对于饮食颇有见地,连他都如此说,可见这丫头的本事,有时,老夫倒真有些奇怪,这丫头的一身厨艺还罢了,小脑袋瓜里这些见识,却从何处而来?”
岳锦堂:“您老管她从哪儿来的,反正能赢了韩子章就成。”
梅先生却摇摇头:“这道碎金饭安然做的再好,可比起青精饭却寻常了些,这一道比的却不是美味与否,而是养生之道,韩子章的青精饭,即便不好吃,却能延年益寿,不说太后,就是老夫都想尝一尝呢。”
梅先生正说着,就见岳锦堂的随从凑过来在岳锦堂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岳锦堂低声道:“先生,安然叫顺子传了话过来,说,您老要是想吃青精饭,等回去她给您老做,韩子章的这个就算了。”
梅先生点点头,心里知道,安然既传了话过来,必然是看出了问题,而且,估计也轮不上自己。
大概为了体现青精米珍贵难得,韩子章只用小砂锅蒸了半锅,拿上来分成两小碗,也就够皇上跟太后的,太后先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却仍把一小碗都吃了下去。
皇上刚要吃,忽觉自己的袖子给林兴儿拽了两下,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轻轻摇头,心知这奴才颇通医理,莫非这饭里就问题,放下筷子:“今儿是母后大寿,既这青精饭有延年益寿之功,母后自应多食,林兴把朕这碗青精饭端于太后,也是朕的孝心。”
林兴儿心说,皇上真够损的,这是自己提醒,不然,哪会分给太后,别看这母子俩表面上母慈子孝的,暗里却恨不能你死我活。
太后倒也不客气,只是笑着赞了一声皇上的孝心,虽说这味儿不大好,却是神物,多吃必然有好处,故此,把皇上的也吃了,净顾着自己延年益寿了,连她老爹承恩公都忘了。
承恩公本来还巴巴的等着自己闺女赏点儿,让他跟着沾沾光,自己这一年老似一年,近一年身子骨越发不好,若有这东西,岂不正合适,这人越老越不想死,尤其承恩公,借着女儿的光,还想着享大福呢,哪舍得死。
见太后连个米粒都没给自己留,脸色颇有些不好看,自然不敢对太后如何,却瞪了韩子章一眼,韩子章忙叫人传话过去,说回头送几斤青精米到府上,承恩公这才满意。
自然,这第六道饭,就由太后开口判定韩子章赢,两边再一次成了平局。
岳锦堂不免有些焦急,接下来是点心,安然的蜜汁蜂巢糕败给了韩子章的鲜花玫瑰饼,如此一来,韩子章后来者居上,反超了安然。
接下来的一道鱼一道粥,只要韩子章再赢一局,这场御厨大比的胜负就分出来了,从目前来看,韩子章的赢面显然比安然大多了。
正在此时,皇上却下旨休息半个时辰,估摸是怕太后吃多了青精饭,想稍作休息消化消化食。
太后跟皇上前脚一撤,立马就乱了起来,那些下注的大臣纷纷过来找岳锦堂要求加码,之前撤回去的银子,这回更是成倍的加了进来,把岳锦堂气的够呛,这帮势利小人:“我说诸位,这胜负可还没分呢,你们就知道韩子章赢不成。”
承恩公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啪的拍在岳锦堂跟前:“这是一万两的银票,老夫压韩御厨赢。”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承恩公还真是大手笔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万两,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这要是赢了,那可是翻倍的往回捞啊,不免动了心,纷纷掏银子下注。
却忽听一个声音道:“从现在起,一注最少一万两。”
岳锦堂愕然,看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林兴儿:“你疯了,有这么赌的吗,这赌注也太大了?”
林兴儿低声道:“你傻啊,不弄大点儿,怎么赚大银子。”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子银票来:“这是两万两,奴才也压韩御厨。”
林兴儿这么一闹,众人心里不禁转了起来,要说太后跟皇上不和,也不是什么新闻了,满朝大臣没有不知道的,所以,心里更明白,今儿这场厨艺大比弄不好就是太后跟皇上过招呢,太后这边儿自然是韩子章,而皇上那边儿就是这丫头了。
前头这丫头虽一度领先,可韩子章的一道青精饭却扳了回来,加上,后头的点心也赢了,剩下两道菜一道鱼,一道粥,这丫头若想赢,必须两道都得胜过韩子章,而韩子章只要再赢一道菜,就胜了今儿的御厨大比。
且,都知道韩子章做的蟠龙黄鱼是一绝,便这丫头再能,还能做出什么鱼来,而下一道就是鱼,由此可见,今天赢的必然是韩子章。
更何况,林兴儿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虽是奴才,却也多多少少代表了皇上的立场,她都出手压两万两银子,还用说吗。
众人想明白了,热情空前高涨起来,你一万我两万,他三万……分分下注。
林兴儿却趁机在岳锦堂耳边道:“殿下可别误会,我刚压的是安然这头。”
岳锦堂忙推了她一把,这死奴趁机又摸了自己一下,简直是个小变态,年纪不大,色心倒不小,虽是太监,好歹也算半个男人吧,何至于就好上这撇了呢。
却也得承认,这死奴才真有点儿本事,如此推泼助澜,只要安然赢了韩子章,他们真赚死了。
岳锦堂虽有些担心,却还是对安然颇有信心,更何况,刚的点心不说,韩子章做的那道青精饭,总觉着有些问题,这丫头不是留着后招儿呢吧。
这么一想,心就更定了,不过半个时辰,从原来的两边基本持平,如今的赔率都快接近一赔十了,也就是说如果安然赢了,一两银子就能赚十两,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就是一万两,而一万两就是就是十万两。
林杏儿的两万两银子就是二十万两,虽说这两万两银子有一大半都不是自己的,可这一笔赚的银子,也足够她跟安然过几年滋润小日子的了。
岳锦堂就更高兴了,自己可是压了十万两,这要是安然赢了,自己左手倒右手,就赚了十倍之多,就算劫道儿抢也没这么快啊,数着手里的一大摞银票加白条,嘴都快乐歪了。
梅先生摇摇头:“你堂堂一个逍遥郡王,不思为皇上办差,却天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做什么?”
岳锦堂知道梅先生的性子,嘿嘿一笑:“先生有所不知,本王这正是兢兢业业的为皇上办差呢,您老想想,今儿下注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朝廷大员,就靠着朝廷那点儿俸禄,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弄不好就都是贪来的,本王赢过来,岂不是做好事。”
梅先生竟让他说的没话了,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