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呆了一下,“我们生死都在一起,放心吧,孩子。”
“娘……”女儿的声音恋恋不去。
“你快去休息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再问了!”
女儿的脚步声远去了,安琪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滑着坐下。药物带来的暖意久久地弥漫起来,像是把全身都浸在热水里,懒洋洋的,随意舒展。她感觉有人抱着她了,是许多年前偶然相遇的那个男人,他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有时候残酷,有时候轻佻,有时候默默地眺望远方。
“为什么要救我?”她在挣扎,不想这样认输。
“我听说有人怜悯一条路边冻僵的蛇,把它捂在怀里,蛇暖和了醒来,就咬死了他。我想试试。”
“这个……不是理由。”
“因为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难道你是美女蛇?我知道美女蛇是不流眼泪的,我怎么看着,不过是只狸奴呢?”男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泪水就被他抚掉了。
奴儿……
“奴儿,你是逃不了的,我赌赢了你,你是我的了。”
“奴儿,难道不想跟我一起走么?我知道很远的地方有座大山,山里有扇青铜的巨门,打开它,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奴儿,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呢?难道要我娶你么?”
“奴儿,你知道么……我很累了啊……”
“奴儿!快走!不要回头!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清清的月光下,满壁的清冷,死寂。赤裸上身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颊边挂着泪水。
噼呖啪啦的爆竹声从长街的尽头处传来,一时把欢呼声和笑声都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爆烧竹节的气味,但是并不难闻,反是在严冬的天气里有股让人舒服的暖意。街面上人影稀疏,大家大户在自家门口散的迎春纸花飘得满地都是,被风吹得翻飞。偶然有衣着华贵的男女相拥于马车上,车前点着油灯,铜铃叮当作响。
对面摆了一副碗筷,却没有坐人。
这是春节的夜晚,平时夜半纵酒的富豪们都缩在了家里,烤火炙肉,等着文庙的钟声迎春。体面的酒楼也早早地封了门面,挂上了迎春的喜花,反而是这间小酒肆里面热闹非凡,它的门口挂了块简单的木牌,上面写着“百里亭”三个字。是个最好的白酒也只卖一个银铢一壶的小店,但是来饮酒的酒客们也不在意,常客都是离家来西京做小买卖和做手艺的异乡人,口袋里略略有些闲钱,可是不多,喜欢这个的简单和干净,都是白木的原色桌椅。春节的时候还滞留在西京,多半都是因为没有赚到钱,无颜回家去见亲人,正好聚在一起。
中间最大的一桌上几个商人似乎还稍微富有的模样,叫了一大帮人,为酒肆里所有人叫了一壶白酒。场面顿时就沸腾起来,一个做皮匠的老人拉起随身的箜篌来,年轻的贩丝绸的女孩拿出随身的绸子编了大大的红色喜花挂在门上,掌柜的也独身无家,趁着热闹在中间架起大锅现煮羊肉和鱼丸,鲜香的辣味把每个人的酒性都激发出来,商人们似乎是来自遥远的西域,喝到半醉,热得敞开衣襟拍着肚皮唱起难懂的俚语歌谣,人声鼎沸。
喧闹中一个黑衣的酒客一直坐在窗边的小桌旁,带着笑看着这一切,津津有味。进来的时候他对掌柜说等一个朋友,可是他对面一直是空着的。
门口的棉帘子一动,冷冷的风携着暗香进来。场面稍微冷了一下,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宫衣华服双挽高髻的华贵女人,女人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坐在了黑衣酒客的对面。谁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看了,于是说笑的说笑,弹箜篌的弹箜篌,继续热闹着。
“许久不见了。”
“是啊,许久不见了。”
“你瘦了。”
“你也是一样啊。”
“除夕之夜,突然地约你出来,很是冒昧。又只能在这样的小铺子里凑合,不过他们的白酒酿得很好,可以尝尝。”
女人轻轻地笑,“我知道将军喜欢在这样的小铺子里喝酒。除夕之夜也没什么,皇上开恩,多数家在西京的女官都回家暂住,我一个人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