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拿起折扇打开看了看:“竟是徐伟长的真迹,又是紫檀木制,这扇子应该是西京贵人家里的东西。”
这个被德钏秀义称为“父亲”的人,赫然便是国东藩大名,实力仅次于相国丰田信雄的德钏嘉宁。
“父亲所言正是。”德钏秀义道。
“这个人的身份,你已经确定了?”德钏嘉宁欣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确是大成国派来的探子?”
“是的。”德钏秀义答道,“儿子已经按父亲之命,将相国的出兵大计,托由道金家的人转给了他。儿子还将一柄钟自岛的铁炮赠予了他。”
“你说此人聪明绝顶,我想他是会明白我们的用意的吧?”德钏嘉宁想了想,又问道。
“会的。”德钏秀义恭敬的答道,“儿子自信,没有看错人。”
“你有这份自信,很好很好。”德钏嘉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只要此人将消息传回西京,他丰田信雄此次的征伐高俪大计,便会付诸流水了。”
“父亲说的是,只是儿子现在担心,相国会察觉我们的行动。”德钏秀义看着父亲,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父亲应该已经知道,相国昨日发出了举国征召令,命各家家主按石高所得出兵。这是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为的是消耗各家的实力,且损大成、高俪的国力,以便他日后一家独大。他知道我们不愿出兵,定会想方设法的监视我们,此次出兵如此之急,便有防备我们留兵之意。”
“他对我们的防备,一天也没有放松,并不仅仅是今天,所以我才要你选择在道金家的领地内行事。”德钏嘉宁不动声色的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折扇,俯身取过脚边的一个水盆,放到了桌上。
水盆之中,几条色彩斑斓的海鱼正不安的游动着。
“就算他知道我们在向大成国通风报信,也不要紧。因为并不是只有咱们一家这么干。”德钏嘉宁冷笑着,伸出手去抓盆中的海鱼,可那几条海鱼甚是机灵,他抓了几次,都没有抓到。
“不只咱们一家?”德钏秀义听说后不由得一愣。
“你以为道金义鹫如此款待这个人,还要自己最珍爱的女儿整天陪着他,就仅仅因为他是一位幻术大师?”德钏嘉宁笑道,“那个胖子已经胖得快走不动路了,但他的脑袋和手,可是动得比谁都快。”
德钏嘉宁说着,一只手闪电般的伸出,猛地将一条海鱼抓在了手中。
海鱼在德钏嘉宁的手中拼命的挣扎着,但德钏嘉宁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让它根本无法挣脱。
德钏嘉宁用手指瞬间划开了海鱼的肚膛,掏出里面的鱼籽,掀开脸上蒙巾的一角,放进了嘴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许久,德钏嘉宁拿过一个瓷瓶,打开木塞,倒出里面的酒液,喝了一口。
“这七彩鱼的鱼籽,佐以大成国产的葡萄酒,真是上等的美味。”德钏嘉宁咽下了口中的美味,指了指盆里另外几条鱼,“你也尝尝吧。”
德钏秀义也如父亲一般,抓住一条活鱼,以手指剖开鱼腹,掏出鱼籽放进嘴里,微微闭上眼睛,感觉一粒粒鱼籽在口中裂开,喷出鲜腥浓郁的汁液,饮下一口色如琥珀的葡萄酒,那酒中也是一粒粒气泡,在口中纷纷碎裂,嘴里就像有万千微小的鱼苗在游动、冲撞,味道触及唇舌,又仿佛咸腥的海水拍打岩壁。他沉思良久,不禁幽幽的一叹。
“我听说七彩鱼中有一种十年方得产籽,三十年鱼籽变作金黄,一百年的鱼籽才真正成熟,就像是酿酒一般,酒到成熟时入口如龙游,这股味道也是如此。”德钏秀义放下空了腹的鱼尸赞叹,“不过以前吃生鱼籽都用烈酒,还没喝过这样会冒泡的葡萄酒。”
“这酒是大成商船从西方沙漠之国运来,因高俪战事,为防走漏消息,相国大人禁止大成商船归国,大成商人偷偷以此酒贿赂所在港口守护,方得脱身。”德钏嘉宁笑了笑,说道,“他们得了这美酒,不敢全都私藏,送了不少给我,以防日后事发。”
听到父亲解释这酒的出处,德钏秀义登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父亲刚才说,暗中“通敌”的人,不止他们德钏氏一家!
丰田信雄出兵高俪的阴谋,其实从一开始,便受到了各地非嫡系大名的暗中抵制!
“这会儿,想是不只我们一家在行动吧!”德钏嘉宁望了望窗外,低声说道。
岸上,一座座亭台楼阁在落日金晖的笼罩下,有如仙界胜境。
“真不想看到战火在这里升起啊!”德钏嘉宁感叹起来。
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拍着。慕容远山恍恍惚惚睁开眼,只见一张年老而矍铄的脸正朝着他微笑。一时间,他的心里浑浑噩噩的,分不清身在何方。
老人见他醒了过来,便不再拍打他的脸,让他自己靠着树干慢慢坐起来。慕容远山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片莽莽苍苍的丛林之中。远方散布着迷蒙的白色雾气,不知名的鸟藏身在树梢一声一声短促地叫着,林间积了不知多厚的落叶,密密的枝叶遮住了头顶的天空,熟悉的青色天光从缝隙间透下来,将树林笼罩在一片幽幽的气氛中。
睡意潮水一般退去,慕容远山深深呼吸了几口林中的空气,古老的树在他背后坚实地托起他的重量,他急促的心跳慢慢舒缓下来。
“是第一次来吧?”老人弯腰摆弄一个锅子。
“嗯。”慕容远山认出那锅子是自己的,昨晚煮的汤还剩了一点在里面。
老人从汤里挑出一块灰色的肉蕈:“这东西虽然没毒,但吃了就会昏睡。初来这片森林的旅人往往一不小心就中招啦。”
“这是毒菌?”慕容远山记起临行前哥哥慕容轻尘似乎提醒过他的,可惜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分辨出来。
“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只要你懂得如何处理。”老人咂了咂嘴,说,“不过这一锅是不成啦,等以后另做一个。”
“多谢老伯叫醒我。”慕容远山倒掉锅里剩下的汤,把锅子打包塞回行囊。他想起逃走前遇到的追兵,忽然问:“我睡了多久?今天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