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青江船厂。
韦明宇站在一处土坡上,看着荒凉冷清的厂区,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曾经辉煌一时的青江船厂,竟然会破败不堪到这种程度。
江面上停泊着的旧式帆船,高耸的木架,堆积如山的废木板和生锈的铜钉,杂草从生的船台,都刺痛着韦明宇的心。
远远看上去,这只是一座破落的造船厂,但那些废木堆旁的一排排废弃的锈迹斑斑的弩床,还有歪倒在草丛中的残破石碑,却在提醒着韦明宇,这座造船厂不平凡的历史。
大成朝建立之初,海防空虚,当年为了抵御海寇袭掠,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座庞大的造船厂很快崛起在青江之畔,这座造船厂占地500亩,设备齐全,规模宏大,在东土可以说首屈一指。
在此后的30多年里,青江船厂为大成朝造出了各类舰船数百艘,占当时国内总产量的百分之七十,大成朝的第一支水师舰队——津门水师也建立起来,并为以后的江都、海门两支水师配备了大量的舰船和将领。
可惜的是,耗费巨资建立的大成水师在接连灭掉海寇,平服诸海国之后,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后北方戎狄入侵,大成朝的军事重心向北方转移,为节省经费,朝廷饬令青江船厂停止造船,只做一些现有水师舰船的维护保养工作。
其实不光是青江船厂,江都的龙江船厂和海门的马江船厂,也就是比青江船厂稍好一些。
相比之下,因为海上贸易繁荣的关系,民间的造船厂却是一派兴隆之象,但是,那样的只会建造最大不过几百料海船的小造船作坊,是无法建造象“重楼车船”这样的艨艟巨舰的!
如今的青江船厂已是满目荒芜,杂草丛生,沦落到了靠卖废木料度日的地步。只有规模很大但破败不堪的厂房和积满淤泥的船坞在提醒着他和身边的人们,这里曾经有过“中土第一船厂”的辉煌。
韦明宇和随从们在厂长和一些接待人员的带领下,进入到了厂区。
在厂房里,黑漆漆的作坊看起来跟几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处角落里,一些黑瘦的工人围在满是油污的桌前,打着牌九,用这种方式打发着上班前的无聊时光。他们的表情平静而麻木,根本没有在意刚刚到来的这些陌生人。
看到这一切,韦明宇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其实,从海寇灭亡始,这个大成朝最重要的造船厂就已经开始没落。在朝廷下令船厂停造大型战船之后,也就意味着青江船厂失去了中土造船基地的历史地位。到了今天,建造大型战船的任务,青江船厂早已承担不起了,船厂的工人们,每日操劳的只是养家糊口而已。
财政拨款的扯皮、官场的争权夺利,以及严重的贪污浪费,王朝落后的政治体制最终将原本辉煌的造船事业拖向了死亡。韦明宇现在还记得,一位御史在奏章中愤怒地指出:“船厂办事大小人员,只以增薪请假为要图,以中饱私肥为得计。”
大成朝举全国之力建起的东土第一大造船厂,表面上看起来恢弘无比,其实内部则脆弱不堪。由于腐败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富于远见的将领官员们所致力的建设,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终于还是毫无悬念地毁于一旦。
参观完毕之后,韦明宇来到了船厂大院里,在这里,当年韦氏先祖第一任水师总管韦一航种下的大榕树依然郁郁葱葱。
“如果韦忠襄公看到今天造船厂的境况,不知道会火成什么样子。”
韦明宇身边的韦云潇看到韦明宇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便开玩笑道。
听了这句并不怎么好笑的话,陪同参观的船厂厂长干笑了几声,大概是因为青江造船厂太过厚重的历史让他难以言说,他没有再说什么。
“走过了这些作坊,就等于看了一遍东土的造船史。”韦明宇叹息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了。”
“我看过了他们的资料室,历年积累的技术资料都在,技师工匠也还有不少人。”韦云潇显得比韦明宇要有信心得多,“将军已经在朝廷那里打开了门路,圣上又给了咱们这么多的钱,要是规划得当,恢复生产不会花太长的时间。”
“恢复生产倒是容易,只是要造大型战船,还得一段时间。”韦明宇叹息道。
“不会太久吧?”韦云潇说道,“我看过他们原有的工具,是太旧了,必须要换成新的,咱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吗?可以马上买最好的啊。”
停工之后,青江船厂基本上就是在靠卖废木料度日,而想要重振大成水师的皇帝在得知了青江船厂的情况之后,将青江船厂交给了韦明宇打理,并给了他大笔的运营经费,算是兑现了以前对韦明宇的承诺。由于手里有了钱,因此协助韦明宇的韦云潇才敢说这样的话。
“不光是工具的事,工人不足也是个麻烦,还得开技工学塾培训。”韦明宇表现得不象韦云潇那样的乐观,“再说,青江河道长年疏于治理,泥沙淤积已经相当严重,青石港口也淤塞得厉害,马上开工也造不了太大的船。”
现在的韦明宇,深刻理解了韦氏先祖创业的不易来。
“给孙大都护发个电报,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安东都护府想办法组织人力清淤,”韦云潇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掏钱雇人得了,总之得尽快把局面打开。”
“也只能这样了。”韦明宇点了点头,“先造货船把厂子运转起来,再考虑上马大船吧!”
韦明宇和部属们就一些细节方面谈论了起来,而听说了厂子又要开工的消息的工人们此时纷纷的聚拢了过来,用讶异而略带惊喜的目光看着这些陌生人。
清凉的海风从蔚蓝色的海面上吹来,让何俊宏从恍惚状态中回过神来,何俊宏站在码头,看着远处蔚蓝色的大海,一种莫名的乡愁涌上心头。
此时的他,眼前又浮现出了秋玲的身影。
现在的她,在干什么?
他现在还记得,她带给他的心跳。
他喜欢看她。
而他看着她时,她总会冲他害羞地一笑,而在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他和她彼此已经融入了对方的心灵。
多少寻觅,多少企盼,都在那安安静静的一瞬间,找到了归宿。
然而,分别很快的便来临了。
当他接到去津门水师任职的通知时,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想过,野兵出身的他,将来有一天,要去水师任职。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去了,虽然他知道,他和她要分别很长时间(水师与陆军不同,是不许携带家属的)。
知道他要去津门,她哭了。
她知道,他和她要分别好长时间。
拙于言辞的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她。
从那天起,他和她的爱情,便被拉扯成了寂寞的海岸线,遥远而又漫长。
临行的时候,他没有让她来送自己。因为她美丽的倩影,仍然每日在他的眼前,匆匆而过,好似轻风一般,易感应而难以捕捉。
她没有和他说再见,但他深深的知道,从现在开始,在那遥远的家乡,除了那满带乡音的乡亲,还有深爱着他的她。
“兄弟是从哪里来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