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又不完全是难过。
李殊如今单身,是谈恋爱是结婚,跟沈宜游半点关系也没有——道理是这样,不甘心却难以避免,沈宜游不想连自己都骗。
他对李殊永远在心软,李殊不喜欢的事他提都不提。可是看见李殊为别人破例的时候,还是有剧烈而丑陋的渴望从沈宜游心底往外爬。
沈宜游也想要李殊为自己破例,哪怕一次都好。
过了半个多小时,陶久来敲他门了,他坐起身,揉揉眼睛,走了出去。
时间不早了,酒店顶楼人却不少。他们坐了一会儿,换了几波人来搭讪,沈宜游都没有理睬,披着浴巾,坐在一旁喝闷酒。
陶久在直播,突然拿着相机转向沈宜游,说:“来打个招呼。”
沈宜游喝得上头,斜了陶久一眼,又对镜头笑了笑,抬手说嗨,陶久笑嘻嘻地看了他一会儿,凑过来,和沈宜游一同入镜。
陶久的脸颊有点婴儿肥,不过五官立体,皮肤白皙,他对着屏幕说:“沈宜游作为今天唯一赢钱的人,为什么脸臭得像失恋了。”
沈宜游和防抖相机的电子屏中的自己对视,屏幕里的人眼神冷冰冰的,头发被顶楼的风吹乱了,比起失恋,更像个很不高兴的人,一副很难被取悦的样子。
“有人问你是不是还单身,”陶久低头读着屏幕上的字,问沈宜游,“接不接受追求。”
沈宜游说:“是。”
陶久愣了一下,搂住沈宜游的肩膀,也把脸凑到屏幕旁,问:“后一个问题怎么不回答,到底接不接受。”
沈宜游短暂地看了一眼镜头,无所谓地说:“接受啊。”
陶久有点人来疯,当即决定替沈宜游征友,他把沈宜游一通夸,瞎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条件,还当场创建了一个沈宜游征友邮箱。
最后沈宜游也听笑了,把头靠在陶久肩上,听他对着镜头说不着边际的话。
过了一会儿,陶久去了别的地方。沈宜游一个人躺着喝了几口酒,看泳池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走过去游泳。
水没过他的膝盖、肋骨,停在在他胸口的位置。他觉得水温还是有点低,还好没有到冷得打寒颤的程度,过了几秒,就适应了。
天上星星特别亮,明月当空,万里无云,泳池起伏水波的边际和晚空、城市夜景融为一体。
其实许久前,李殊在这家酒店和沈宜游打过视频电话。
李殊刚游完泳,头发也是湿的,身上搭了一块毛巾,胸腹肌肉的线条在昏暗而斑斓的灯光里显得很性感。
他的眼神很真诚,带有沈宜游最喜爱的一往无前的天真,说自己喜欢这里,“你明年陪我来”。
最后他们分手了,李殊开始见新的人了,而沈宜游自己来了。
游泳的时候,沈宜游把半张脸埋进水里,他有时看见水面上的光,有时看见水下的。在柔软的、兼有冷与暖的水里,他想起和李殊的第一面。
那天他起初并不高兴,下午和母亲在电话里吵了架,强打精神去参加某家正在合作的网络公司年会。初创公司的年会不豪华,人也不多,请人在办公地点少少地装饰了一番,摆了一些酒水餐点。
傍晚的风小,但气温很低,湿气入骨,沈宜游冻得够呛,只好靠在挂着霓虹灯的露台边,贴着取暖箱站,看江景发呆。
然后李殊站到了沈宜游的身边。
李殊穿帽衫和牛仔裤,戴黑框眼镜,端着半香槟杯的矿泉水,执着地站了十分钟,自以为隐蔽地、欲言又止地看了沈宜游大概有二十次,才开口对沈宜游说:“穿得这么少,不会冷吗。”
沈宜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李殊就又沉默了。他在离沈宜游八十公分左右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看沈宜游。沈宜游起先有些烦,后来又被这个呆子逗得想笑,最后侧过身去,和李殊对视。
“我叫沈宜游。”这是沈宜游对李殊说的第一句话。
而李殊就像一台自动反应装置一样,在下一秒就飞速地回答:“我叫李殊。”
第六章
那一天早晨的天气预报说,次日中午将有一场大降温,可是才过傍晚八点,气温就突然开始急剧下降,风也大了起来。
年会上别的人要不就是喝酒喝得热火朝天,要不就是情绪激昂地在说话,似乎没人觉得冷,只有沈宜游缩在取暖箱旁,冻得手脚冰凉。
他和李殊在一块儿待了半个多小时。
李殊有种冷场的天赋,不过不让人讨厌,沈宜游又不想离开取暖箱,就陪李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顺便思考着早退的借口。
李殊和公司创始人之一祝应薄是大学同学,在校时合作过项目。这次李殊来s市,顺道找祝应薄探讨了区域市场状况,今晚恰好祝应薄公司年会,李殊就来看一看他公司的员工氛围。
“我本来准备看五分钟就走。”李殊告诉沈宜游。
“为什么没走?”沈宜游顺口搭话,随即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有点多余。
而李殊静下来,没有回答。
他们沉默了一两分钟,沈宜游在寒风里抱紧双臂,终于想好了提早回家的理由,打算去找祝应薄告辞,忽然听见李殊问:“你很冷吧。”
沈宜游抬起头,发现李殊把帽衫外的外套脱了,像学生时代同学之间递笔似的,递给沈宜游:“穿我的吧。”
沈宜游愣了一下,和李殊对视了两秒,下意识地推拒:“不用了。”
“穿吧。”李殊比他高半个头,低下头看他,眼神有点认真,手伸在半空。
沈宜游觉得他好像非常想把外套直接塞给自己,然而因为没有此类经验,不知道怎么塞更合适,所以还在考虑。
“真的不用,”沈宜游有点想笑,没接衣服,对李殊摆摆手,“我有事想先走了。”
“我也要走,”李殊回答得很快,“你先穿。”
大概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李殊一把将外套塞进了沈宜游怀里,然后迅速抽回手,还后退了一步,好像是为了要防止沈宜游重新把衣服给他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