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林母淡淡地说道:“元春已经出嫁,宝玉也是订了亲的大人了,我这老婆子也是半条腿进了棺材的人了,能顾得了他们一时,也顾不了他们一世了!”

正说着呢,贾赦过来了,见王氏那副狼狈的模样,就是心中冷哼了一声,再一看边上涨红了脸的贾政,更是不爽,他给林母行了礼,才说道:“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老话说得好,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就算有什么想法,你们回自个屋里,该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怎么闹到老太太这边来了,这不是叫老太太心里头难受嘛!”

贾政被挤兑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梗着脖子道:“王氏搬弄是非,不贤不孝,我,我要休妻!”

林母冷哼了一声:“说什么胡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有休妻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委屈,我老婆子糊涂……”

贾赦贾政哪敢搭话,赶紧说道:“母亲言重了,儿子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林母淡淡地说道,“也罢,当年的事情,也是我想差了,只当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就该互相扶持,其实按理说,先国公爷过世的时候,这家也就应该分了,如此才算清静,也不至于闹得如今这个地步!”

说着,林母先看向了贾赦:“这些年,说起来也的确是委屈了你,不过,如今那位义忠郡王还圈禁了十多年呢,你一个臣子,难不成还想要到处活蹦乱跳?”

贾赦听得顿时脑门子上都是汗珠子,连忙说道:“母亲英明,是儿子糊涂!”

“行了,这么多年,便是不糊涂你也到了老糊涂的时候了!”林母也毫不客气,“不管怎么说,那事如今算是过去了,如今看起来,这位义忠郡王只要不犯糊涂,日后总算也能有些富贵,咱们家也不必总是缩着头过日子了!不说了,这分家的事情,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有句话叫做远的香近的臭,住得近了,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的,分家之后,没了那些事情,反而能心平气和起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就算分了家,你们还是兄弟!”

贾政哪怕没有半点政治敏感度,听林母的意思,也觉出味来了,也就是,老大之前的事情,风头算是过去了,如今算是出头了,那自个这些年算什么呢?这么一想,贾政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林母看着贾政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说道:“至于政儿,你也早就是做祖父的人了,也该明白我这个母亲的心意。我这些年真是老了,精神也越发不济,当年我想着,你大哥能继承爵位,因此自然要多疼你一些,即便是如今也是这般。只是眼看着大房二房如今这样,我这心里头,实在不是个滋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却不想看到,等到我百年之后,你们兄弟两个撕破脸,不如趁着如今我老婆子还有些精力,先做个恶人!“

贾政哪里敢应林母这番话,这会儿几乎是痛哭流涕道:“儿子劳烦母亲担忧,实在是不孝极了!”

林母叹道:“好啦,说这等话作甚,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人父母的,从来都是如此!今儿个,就叫了珍哥儿还有族老们过来,清点一下家产,和和气气把家分了,免得日后还有什么说法!”

见林母心意已决,贾政本来就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人,只得应了下来,只是看着王氏的眼神,简直跟刀子似的。

王氏却是当做没感觉,贾政这人,王氏早就看透了,一方面自私自利,一方面色厉内荏,如今元春做了世子妃,自个就算将贾环那个小冻猫子一把掐死,贾政都只会为他遮掩,不会真的计较。再多的事情,无非就是进佛堂念几天经罢了,没了林母的支持,贾政还真拿自个没办法。

王氏对贾政的想法理都不理,只是心里盘算着,这家产到底是怎么个分法,无论如何,不能叫自个吃了亏才行。尤其,这次分家,分的是荣国府的公产,却不是林母的私房,林母的私房可不是什么小数,回头还得叫宝玉多讨好林母才行。再一想宝玉的婚事,等到分出去了,非将宝玉与史湘云隔开不可,日后自个管家,有了合手的下人,也就能将这事彻底给搅黄了。

而贾赦这边,却是下了决心,哪怕多给贾政分一点,总要将人踹出去才行。

而邢氏这两年管家,对贾家的家底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会儿却是想到,决不能叫二房占了便宜。

这边荣庆堂里一时间各怀心思,变得沉寂起来,林母不动声色,鸳鸯垂着头在一边给林母捶肩,她却是知道,这些年,林母虽说对贾宝玉还算不错,实际上对二房却是越来越疏远了,尤其王氏给元春订了西宁王府那门看似荣耀的亲事,在林母看来,却是危机,因此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将二房分出去,免得日后连累整个荣府。

这边各自默不吭声,那边贾珍气喘吁吁地带着一帮族老们过来了,贾赦叫人去找人的时候,贾珍正在亭子里头搂着一个唱曲的花娘逗乐呢,听到荣府这边闹着要分家,贾珍差点没失手将那花娘推到水里去,不过这种事情的确绕不开贾珍这个族长,贾珍也弄不明白林母的心思。不过林母几次动作,却是在贾珍那里树立了高深莫测,高瞻远瞩的形象,如今林母说要分家,贾珍也不敢拿林母这话当做是气话。林母说过的气话多了,一般也就是说什么回金陵什么的,可从来不拿分家这种事情开玩笑。

因此,贾珍不敢怠慢,赶紧抹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紧赶慢赶地跑过来了,正好与那些也听到了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族老们在门口碰上了,这便一块儿进来了。见乌压压一群人要进来,邢氏王氏赶紧避到了屏风后头,两人坐在后头,想起这事的由头,一个得意洋洋,一个气恼不已。

贾珍他们一群人进来,见得荣庆堂里头这会儿气氛颇有些异样,贾珍硬着头皮上前,先给林母问了安,这才陪着笑问道:“老祖宗,这家里一直好好的,怎么就说到分家了呢?”

☆、第92章

林母直接叹道:“如今分家,总比日后好!珍哥儿,你是族长,这事还得劳烦你了!”

贾珍赶紧说道:“老太太,这本是我分内之事,谈什么劳烦呢!只是不知道,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这家是个什么分法?”

林母故作叹息道:“按规矩来吧!”

贾政脸都白了,他总不能说,不按规矩做吧,这不是损了他一向的形象吗?

贾赦原本都做好了打算,林母要偏着贾政了,结果林母居然直接说按规矩来,贾赦顿时也不客气了,他早就看贾政不顺眼了,如今得了林母这番话,立马底气十足起来,不过嘴上还是说了句客气话:“我是大哥,二弟一家如今人口也是不少,一会儿东西分出来,就叫二弟先挑吧!”

林母开口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了!”然后又吩咐道:“将公中的账本子都拿出来的,清点一下,然后规矩分成十份!”

这些自然是不用劳烦族长族老的,他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做个公证,省得回头这边喊着不公,闹腾起来罢了。

林母懒得瞧这些,因此,只是坐在那里,与一干族老说话。贾家在京中就十几房人,近一点的无非就是贾源贾演的庶子,如贾代儒,贾代修等人便是如此,而远一点的可就多了,有的是当初跟着贾源贾演出来打天下的,功劳并未得以封爵,祖上也做过官,有的也就是原本宗族里头跟贾源贾演比较亲近的支脉,这么多年,他们算是被宁荣二府给养废了,并无进取之心,反正家里过不下去了,就去两府里头打秋风,总能混到一些钱粮。

因此,说是叫他们过来,实际上他们一个个就是来打酱油的,还有的想着荣府老太太一向慈善,也可以趁机过来诉诉苦什么的。

林母含笑听着他们在那里说着什么世道艰难,子孙不肖之类的话,也是跟着附和起来,又是叹道:“这等事情,家家都是这样,都说不聋不瞎,不做家翁,这等事情,的确是难得糊涂,偏生看着子孙这样,也不敢糊涂啊!都是一家人,我老婆子也不好瞒你们,我如今是怕了啊,眼看着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原本想着,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吧,只是,如今看着不成啊,当着我的面,两媳妇都撕破了脸皮,何况是背后呢,与其强压着叫他们一块儿过,还不如我先做了这个恶人,将家给分了,大家都清静!”

几个族老哪里敢说贾赦贾政的不好,就像林母说的,她活不了几年了,她一死,家里当家的便是贾赦这一房,日后还得指着贾赦过日子呢,至于贾政,人家怎么着也是官身,老太太一向偏着的,就算分家了,只怕老太太还有些补贴,他们也是惹不起贾政的,因此,只在那里说什么大老爷二老爷都是孝顺的云云。

林母也就是笑笑,然后又是跟他们说起了家常,孩子多大了,在进学还是在哪里做事,婚事上头可有打算了,女儿订亲了没有,回头成婚,自个定然也给一份添妆的云云,几个族老也是在那边说得兴致勃勃,都是些家常琐事,一个个俨然将贾家要分家的事情给忘了。

寻常小民分家,为了破锅烂瓦都能吵得不可开交,何况是贾家这样的家业。好在账面颇为明晰,邢氏胆子不大,管家顶多也就是克扣一下贾赦院子里头已经失宠的侍妾,顶多再加上一个贾琮,在迎春嫁妆上头做点文章,还真没胆子连公库都染指,因此,公中的帐很是清晰,也都对得上号,即便王氏想挑毛病,也没有挑的出来,还被邢氏很是讥讽了几句。

不过,虽说账册一大堆,但是里头许多东西,如金银料子之类的都好分,其他的东西直接就按市价估算,账房的人凑在一块儿,分门别类,一起动手,折腾了半天,也将东西按照庄子铺子之类的类别清点出来了,然后便开始将这些大致分成差不多的十份,然后将最终的结果递了上去。

林母随意看了几眼,对着贾政说道:“你大哥之前说了,叫你先挑,你跟你媳妇就先挑了吧!”

贾政哪里抹得开这个脸,使了个眼色,叫王氏上前挑,王氏也没有客气,面子有什么用,回头能吃吗?不趁着这次机会,多挑点实在的,等到一家子分出去,大家喝西北风啊!

之前那些账房分的时候,她就已经盯好了,她管家的时间可比邢氏长多了,家里有什么东西,心里都有数,账房那边一说,她就知道说的是什么,这回叫她先选,她就是毫不客气地将自个印象里头写着收益比较好的庄子铺子拿了,她看不上那些什么书画古玩,选的都是些富贵的摆件之类的,挑挑拣拣了半天,然后就定下来了。

邢氏看着王氏选走的那些摆件,眼睛都气红了,绞着帕子,闷声不吭。

林母在上头却是冷笑,以王氏的手段还有贾政的作风,再好的家业到了他们手上,也是存不住的。不过嘴上却是叹道:“既然已经选好了,那就这样吧!”

邢氏那边就是耐不住了,直接问道:“既然这家分了,那二房还住在荣禧堂吗?”

王氏一下子按捺不住了,直接就道:“大嫂就这么等不及要赶我们走?”

林母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按了按额头,鸳鸯连忙上前帮着林母揉着额头,林母叹道:“行啦,今儿个是分家,不光是分产,既然分家了,还住在一块儿确实是不合适,如今荣宁街上却是没有多余的屋子了,我前些年的时候买了一处城东的宅子,四进的院子,就给你们吧,不过收拾屋子也得有一阵子,想搬也得挑个好日子才行!“

邢氏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京城一处四进的宅子,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就算是寻常的宅子,几千两银子也是打不住的,能被老太太看上的,只怕总得有个上万两,老太太也实在是太偏心了,结果贾赦直接就说道:“哪能叫母亲破费,儿子手里头也有一处宅子,就在内城,就当我送给二弟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