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1 / 2)

魏采薇没有听见陈经纪的话,在看到穿着丧服的陈千户那一刻,她脑子里腾起一股怒火,从上而下的灼烧着她的灵魂。

陈千户是个欺骗同袍、背叛诺言的伪君子、真小人。

上一世,庚戌之变,蒙古俺答汗带兵长驱直入,在北京外城抢了半个月。

外城沦为一片焦土,百姓纷纷逃往都城躲避战祸,但此时内阁首辅严嵩下令关闭城门,说俺答汗抢够了自会退兵,倘若此时开门,在难民背后追逐的蒙古兵八成会混着冲进京城。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看着在城外跪下乞求进城的难民,心下不忍。

陆炳是锦衣卫的头目,他还是嘉靖皇帝的奶兄,最受皇帝信任,陆炳请求皇帝打开城门,先放难民出来,他会派一队锦衣卫给难民们断后,以防蒙古兵冲进京城。

这次行动风险极高,被派出的这队锦衣卫几乎就是敢死队,大明承平日久,只有东南沿海闹倭寇,北方一百多年都没有战争,大部分军人都是混饭吃,但,总有些人热血未冷。

魏采薇的父亲禾千户自请加入敢死队,为难民断后。出城之前,禾千户把家底全部交给同袍好友兼亲家陈千户,并交代身后事:

“我此去凶多吉少,幸好我们的儿女已经定亲,是一家人了。我若不能回来……大女儿的嫁妆早就准备齐全了,禾家家产,她们姐妹一人一半。待三年孝期过后,大女儿嫁为你们陈家妇,她们姊妹情深,定会带着妹妹一起出嫁。那时候二女儿也十岁了,在陈家叨扰几年,她姐姐姐夫做主,为她寻一门安稳的婚事,也就出门子嫁人了。”

陈千户落泪,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从穿开裆裤开始就是好朋友。我一直把你两个女儿当亲女儿看待,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一定会回来的。”

禾千户相信陈千户,托付家人,心无挂念,跟着锦衣卫敢死队出城,难民纷纷涌入内城,唯有这队锦衣卫是逆流而行,朝着外城进发。

果然,蒙古兵的探子见京城阜成门等等几个城门居然打开收纳难民,立刻派军队出击。

锦衣卫敢死队和蒙古前锋交战,为了保护难民和城门,无人后退,全部战死。

禾千户以身殉职,理应有赏,为何成为罪臣被抄家,两个女儿罚没成官奴呢?

陈千户是首恶。

庚戌之变是大明仅次于一百多年前的土木堡之变(那次大明正统皇帝都被蒙古俘虏)的奇耻大辱,俺答汗退兵之后,百姓激愤,罪魁祸首当然是二十多年不上朝、军务废弛、在宫里修仙炼丹的嘉靖皇帝。

但是皇帝是君,君会错吗?

不会,封建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帝不会错,只会被蒙蔽。

君王犯错,需要女人或者臣子背锅,为君王洗地。

嘉靖皇帝对皇后和妃子们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没有像杨玉环那样的宠妃背锅,那就只能把臣子推出去砍头,以平民愤。

内阁首辅大臣严嵩把兵部尚书丁汝夔推出背锅,判了斩监候。

锦衣卫作为大明情报机关,居然对俺答汗攻打北京城毫无知觉,肯定有“耽误军机,失察之罪”,但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嘉靖皇帝奶兄,当然无人敢弹劾他,责任就落到下一级的官员身上。

已死的禾千户和活着的陈千户都是锦衣卫负责情报的官员,眼瞅着要抄家灭族,陈千户慌了神,他把禾千户交给他的产业全部变卖,并加上陈家的半幅身家,凑了五万两银子,贿赂给内阁首辅大臣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求指点迷津。

严世蕃收了钱,给他指了一条生路,“断头台不死几个官,抄几个家,如何平复民愤?那个禾千户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人又不能开口自辨,为自己说话,你就把‘情报失误,耽误军机’的责任推到他头上去。”

陈千户有些犹豫,“可是……他是我亲家。”

严世蕃笑道:“亲家好啊,那你岂不是大义灭亲?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啊。”

在友情和前途面前,陈千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陈千户伪造了几本“俺答汗有异动”的情报,把接受情报的官员写上了禾千户的名字。如此,就是禾千户玩忽职守、没有及时禀情报的罪臣。

禾千户判了满门抄斩。幸好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还记得禾千户自请出战的功劳,上书说禾千户虽然耽误军机,但他毕竟为了保护难民战死,将功折罪,求网开一面,免去两个女儿一死。

最后改判为罚没官奴发卖,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怕指挥使陆炳再次干涉此事,陈千户装作好人,把姐妹两个买走,放在乡下田庄里养着。

陈千户本来是想让姐妹两个自生自灭的,但是他儿子陈大郎馋前未婚妻禾小姐的身子,用妹妹的性命要挟姐姐就范,逼奸了禾小姐,还搞大了肚子。

陈大郎是个没有担当的人,把此事告诉父亲,要父亲收拾烂摊子,并口口声声说是禾小姐主动勾引他的。

此事陈千户正在为儿子说新亲事,闻言暴怒,要儿子先稳住姐妹两个,莫要出去瞎说,让大姐一尸两命,过几年再除掉小的,以免旁人议论。

这一切都是后来大太监汪大夏暗中配合朝臣绊倒了内阁首辅大臣严嵩,将其子严世蕃以及爪牙陈千户等人一起下了东厂大狱,严加拷打之后审问出来的。

严世蕃被斩首,陈千户灭族。

汪大夏帮魏采薇复仇。

这一世,看着死去的仇人陈千户还活着,其手下还差点射死了自宫前的少年汪大夏,魏采薇如何不怒?

她恨不得提刀过去,将陈千户千刀万剐!

“顺天府连夜开公堂了!”陈经纪将骡车停在路边,“走,我们听堂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