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久居凤栖宫,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出来走动,但是萧清瑜对这位太后,心中却存着几分敬畏。这后宫之中,能活到最后的女人,即便是有先帝的宠爱和庇护,自己又岂会是个毫无手段的人?
再说,上一次在明光宫,萧清瑜早就领教过她的厉害。这样的人,哪怕看着仁慈,心却早被这残酷的宫廷锻造的愈发的冰冷。
萧清瑜跟在崔姑姑的身后缓步走进了殿中,远远
的便看到了坐在高座上端庄贵气的太后,还没等她行礼,太后便出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柔声说道:“坐吧,往后在哀家这里就不要如此多礼了。”
萧清瑜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只得道谢一声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她敏锐的感觉到,今日的太后,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情,让她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她不清楚的变故。
许是觉出她的紧张,太后轻轻的笑了笑,看了她一眼,这才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收起。
候在身侧的崔姑姑瞧着这样的情景,上前一步俯身说道:“主子先聊着,奴婢去准备茶水,外边日头大,也好给娘娘润润嗓子。”
萧清瑜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有劳姑姑了。”
崔姑姑福了福身子,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上座的人不开口,萧清瑜只得静静的坐着,好半天才听太后若有所思的问道:“哀家听说最近半个月皇上一次都没去你那里?”说着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萧清瑜不明白太后话中的深意,只得恭敬的回道:“臣妾愚笨,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不怒反笑,扫了她一眼,笑道:“愚笨?你若愚笨,这后宫怕是没有聪明的了。只不过,这后宫的女人,又有几个能真正由得了自己?说到底,皇上还是皇上,你也该体谅着些才好。”
对上太后的视线,萧清瑜恭顺的敛下了眉:“臣妾谨听太后教诲!”
话到此处,倒是太后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倒与当年的她颇为相似。只不过,有些时候,太过执拗了,最终害的是自己。
她瞧的出来,这孩子,也并非对封儿没有半分的情谊,只不过,克制着罢了。在男女之情中,能够时刻清醒着,倒是件好事儿。怕只怕,以封儿的性子,若是一直得不到,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她的儿子,她最是清楚。这半个月来的事情翠容都细细和她说了。封儿这明摆着是在置气,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封儿如此行事,怕是只能将这孩子推得越来越远。
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就是最有利的。身为青霄国唯一的正统血脉,这孩子注定有着自己的使命。今日楚忆暄信中所提之事,还得慢慢筹划。若封儿能放得下,那便最好不过。若放不下,此
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片刻的功夫,崔姑姑就从殿外走进来,缓步上前,将茶盏放到了桌上,笑道。“娘娘,这是奴婢亲手做的梅子茶,清凉解暑,娘娘尝尝可好?”
萧清瑜客气的点了点头,伸手揭开茶盖,只见酒红色的果汁在晶莹剔透的白玉盏中泛着令人迷醉的光彩,她举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唇齿间瞬时浸满了乌梅的酸甜,从舌尖缓缓散开。
“姑姑真是好手艺!”萧清瑜莞尔一笑,不禁赞叹出声。
太后轻笑一声,道:“你就别被她骗了,在青霄国,人人都能做出这样的梅子汁。”
崔姑姑抿嘴笑道:“太后这话,可让奴婢无地自容了。”说着转头朝萧清瑜说道:“娘娘若觉得好,奴婢那边还备着些,一会儿可叫宫女给您送过去。”
萧清瑜闻言笑了笑,心中却是不由得沉了下来。青霄国?太后为何平白的提起了此事,总不是无意间顺嘴说出的。若“青霄”二字能让先帝忌惮,那对于太后来说,也不见得是多好的回忆吧?
再说,从进门到现在,太后的态度都让她觉得怪怪的,甚至还多了几分莫名的亲近和热情。以往即便是她来侍奉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有种若有若无的疏远。而今天,却是转变如此之快。总不会是因为尉迟封待她冷淡了,太后对她心生同情才如此吧?想想都觉得荒谬的很。
萧清瑜强按下心中的不安,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将眼中的深意掩了下去。
萧清瑜正欲饮尽白玉盏中的梅汁,一声尖锐的嗓音从外头传了过来“皇上驾到......”
太后起身,殿中的侍奉的宫女更是跪了下来,萧清瑜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转过身去,一眼便看到了身着一袭暗紫色龙袍的尉迟封。
“臣妾给皇上请安!”萧清瑜恭敬的肃了肃身子。
看到她在,尉迟封先是一愣,良久才道:“起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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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封接过崔姑姑递过来的茶盏,一下一下的拨弄着茶盖,视线没有在萧清瑜的身上停留半分。而坐在下侧的萧清瑜,则是敛眉垂目,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一时间,殿中竟是颇有几分尴尬的安静下来。
立在尉迟封身后的薛公公瞧着两人这神色,心中不由得苦笑一声。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两位主子还是这样僵着,就连他一个局外人瞧着都有些忍不住着急了。
薛公公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萧清瑜的身上,这主子依旧是淡淡的,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耐力。只不过,这要放在旁人身上他就乐得轻松了,可偏偏是这位主子,他明眼瞧着,皇上可快要耐不住性子了。
这样下去,最后受罪的可都是他们这些奴才。他心里清楚,皇上纵是再动怒,都不会朝贤妃娘娘撒气。想想这几日明光宫低沉的气压,薛公公就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哀家听说最近那位楚昭容很得皇儿的心啊,这次怎么不顺便带过来给哀家瞧瞧?”最后还是太后打破了这殿中的沉默。
萧清瑜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抬起眼来,只看到尉迟封嘴角一弯,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就是个昭容,何苦惹母后烦心。”
萧清瑜一听,忍不住一乐,这亏得楚昭容没跟来,若听了他这话,指不定能当场气的吐出血来。
尉迟封看了萧清瑜一眼,皱了皱眉,冷声问道:“爱妃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说来给朕听听。”他的嗓音沉了下来,顿时殿中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萧清瑜身子一怔,思虑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却是带着几分忐忑看向了尉迟封身旁的太后,嘴唇动了动,面色有几分惊惧与祈求。
接收到她求救信号的太后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出此一招,忍不住轻笑一声拿起绣帕来掩了掩嘴角,随后又朝尉迟封看了过去,带着几分不满责备道:“好了,在哀家这里,还摆什么架子,也不怕把这孩子给吓坏了。”
萧清瑜憋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对上了尉迟封明显无语的目光,心中却不由得腹诽一声,要你欺负人,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吗,就算你是皇帝也没必要生气这么多天吧?再说,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若是没“表白”也算是罪的话,那世上的人就都要死光光了。
面对这样一双灵动狡黠的目光,尉迟封就是有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他突然觉得,他想得到的,不过就是这样
的她。没有畏惧,没有顺从,只有随心所欲的笑容和坦然。
察觉到尉迟封眼中的一抹亮光,萧清瑜心中一紧,蓦地将视线移到别处。这一幕,都让太后瞧在眼里,不禁微微的摇了摇头。看样子,封儿是完完全全的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