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文达到了无为城下,原本是要喊话的,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喊什么。
从昨曰傍晚开始,到现在正是一曰,这一曰里,他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境中一般。
但那些殷红的血,并不是梦,来时他甚至看到,濡须水都被血染红了。
“包指挥!”旁边的赵英催促道。
“唔……史参议可在,职下包文达,求见史参议!”
史可法扶着城垛,向下探出头来:“本官在此,包指挥,见你无恙,实是大幸,巢`县如何了?”
“回禀参议,职部退出巢县之后,被贼渠二大王张进嘉困于旗山,后为俞公子所救。俞公子大破流贼,诛其渠首张进嘉,复夺巢`县城,斩获无数。后因贼人势大,只能暂退,这里有贼渠张进嘉首绩,还有俘虏数名,献与史参议!”
史可法愕然。
巢`县的消息并未传来,而史可法自己避入无`为县城后,一直在迫切地等待那边的消息,可奔逃而来的难民,带来的消息都是极混乱的,往往前后矛盾。一时说俞国振击败了贼人,一时说俞国振被围住,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现在好,确切的消息来了,俞国振不仅收复了巢`县,甚至还诛杀了贼首二大王张进嘉!
史可法知道这个二大王张进嘉,张溥却不知道,他在旁边忍不住问:“道邻,这二大王张进嘉是何人?”
“献贼部属,向以悍勇敢战著名,先前来人不是说了么,他便是献贼先锋。”史可法吸了口气,然后下令城上放下吊篮,将包文达诸人拉上城墙。
石敬岩见此,叹了口气:“包指挥且入城吧,我与小官人在一起。”
史可法此举,分明还在将信将疑,对于这位清名远播的官长军阵能力,石敬岩实在有些瞧不起了。
昨夜进退失据不知应变,还可以说是贼人猝然发难的原因,现在来看,这位史参议,当真是徒有虚名。他这种用吊篮吊人的行为,分明是信不过俞国振,怕下边的人都降了流寇!
“石翁这是何意?”包文达有些愕然。
“昨夜百余勇士,只余二十余人,其他人都死得冤啊。”石敬岩摇了摇头,也不答话,自己拨转马头,便回到了俞国振身边。
包文达明白他之意,心中也有些气,他们百人留下断后,怎么可能被贼人裹挟!不过,他与石敬岩不同,职司在身,只能忍气吞声,上了吊篮。
“当真是贼渠张进嘉?”史可法见到那颗人头,颤声发问。
“史参议可问这几个贼人俘虏。”
被带上来的还有几个流贼中的俘虏,不等史可法问,他们就嚷嚷出声,不但证实了张进嘉的身份,而且还说出,俞国振已经击破了张进嘉全军。这样一来,俞国振的功勋,便是怎么也假不了的,史可法顿时兴奋起来,无论如何,这一战他也有参与,虽然只是被人追可是论及功劳时,他这个在场的最大官员,哪里会没有一份?
功不功的,他倒不是太在意,可在流寇屡胜之下,能重挫贼势,对于提振士气,意义极大!
“道邻,赶紧开门,将俞济民请进来吧,无为守城,还须借助他的智勇!”旁边的张溥凑来道。
“哦,对了,开门,开门,请他们进来……不,不,我亲自去请!”
无论史可法对俞国振有这般那般的不满意,此时却不得不承认一点,俞国振能打仗,而且能打胜仗!他虽是刚直,却不是丝毫不知变通,一旦意识到这一点,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无为城墙高二丈二尺有余,在南门护城河上有一座桥,名为九华桥,史可法亲出城门,到了九华桥上。原本他以为俞国振会上前来见他,但他发觉,俞国振却将那些俘虏中大约五百余名驱在一处,自己登上稍高的坡地,正在大声训话。而其余一千多名俘虏,则依旧被绑着。
无为知州罗之梅(注,此前所说张化枢为误,多谢王孙武阳指正)见状,心中颇为不满,当初因为州判之事,他与俞国振打过交道,知道此人难以应付,因此倒没有轻易上前,只是向史可法道:“史参议,是否让下官先过去?”
“自然是要有劳贵县,让那俞国振前来迎接。”不等史可法说话,巢`县知县严觉道。
他如今是待罪在身,身为知县,守土有责,可他不但因为大意让贼人几无抵抗进城,还险些令上官史可法陷入寇手,如今又贪生怕死逃离。他自知必将受罚,于今之计,只有拼命拍史可法马屁,好让自己受到的惩罚轻一些。
能只是戴罪立功就好了,实在不行,免职一年半载,然后再复出他任,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