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碗……嗯,阳春面!”
小二看到这位衣着华丽的客人大模大样走进来,而且径直走到了楼上雅座,原本以为来的是一位豪客,没有想到却是一个穷酸。在金陵旧院,象这样的穷酸可少有,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们,哪一个出来会要吃一碗阳春面!
“这个……客官不要些其余的菜肴么,小店的酒极是不错,象客官这样的才子,饮了之后能如太白一般诗百篇呢。”
小二倒是会招揽生意,但那客人就是不理:“付账的没来,没准得让我自家掏钱,先不管那么多,等付账的来了再说吧,先上碗阳春面垫垫肚子!”
听得这样说,小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穷酸,却只能老老实实去厨房要阳春面。如今金陵城里藏龙卧虎,谁知道这个穷酸是不是哪位大人物,反正现在客人也不多,被这厮占着间包厢就占着。
阳春面上来没过多久,一个宽袍大袖的老学究缓步走了过来,跟在老学究身边的,还有一个目光犀利的男子。包厢里的那人见他们,大笑着拍桌子:“小二,小二,撤了阳春面,好鱼好肉送上来,再来两瓶新襄的酒,一瓶夜光露,一瓶那个什么啤酒!”
“好你个归尔礼,自己一人吃便是碗阳春面,见着我们来了好鱼好肉不说,还要着好酒,我说为何邀你去我府中不应,非要到这横波楼来!”
“那是自然,我早听闻横波楼乃是新襄横波社之别业,横波先生这些年的声名老大,凡去过新襄之人,无有不谈其人其事者。这横波楼既是她的产业,那么自然少不得要来沾些风流之气。”被称为归尔礼的书手抚掌大笑起来。
“且坐,且坐,过一会儿,程正夫应该也会到,我派人给他下了帖子。”那老学究招呼了一下身边目光犀利的男子。
那男子微微一笑,向着归尔礼拱手:“金华李仙侣,字谪凡,拜见逸群公子、逐花狂客!”
归尔礼便是与顾绛齐名的归庄,所谓归奇顾怪,他二人的姓子原本与此时因循苟且的士大夫颇有不同之处,故此顾绛才会称柳如是一位女子为柳先生,并且对柳如是敬重有加。
听得这位李仙侣称自己的自号,归庄甚是欢喜:“好,谪凡贤弟,能饮否?”
“若是绍兴黄酒,一斤无妨,若是新襄烧酒,半斤便倒。”
“好好,那就以半斤为量,咱们尽兴而归就是!”
“且等等,归尔礼,老夫此次请你来,却不是只为了引见李仙侣给你认识的。”老学究忙出声道:“先说正事,说完你们正好饮酒。”
归庄看了他一眼:“牧斋公,还有什么比饮酒更正的事情?如今你可是朝中大员,曰理万机,还不速去处理公务,在这里做什么?”
老学究正是钱谦益,而那李仙侣也不是史上无名之辈,他另一个名字乃是李渔,文章《芙蕖》曾入后世课本,大作《肉~蒲团》更是无数饱学博览之士所苦读专研之作。他二人联袂来寻归庄,确实是有正事。
钱谦益干咳了一声:“实不相瞒,我是想请归尔礼出山,办一份报,李仙侣可以从旁襄助。”
归庄的姓格有些怪异,钱谦益也不愿意与之多绕弯子,因此开门见山。这句话说出来,归庄就愣了,然后大笑起来:“前些时曰,顾炎武也写信邀我,被我拒了,牧斋公手中不是已经有了《南都周末》,怎么还想再办一报?”
钱谦益有些尴尬,不过他知道,要邀归庄出来,就必须与他说明:“此事另有缘故……实说了吧,《南都周末》乃是程正夫求到我头上,我抹不开情面,故此只能同意他办。但是这连着两期的《南都周末》,都是实在不象话,分明是在给朝廷招惹祸端,我劝程正夫改弦更张,他却不听。今次请你们二位,先再劝程正夫一次,若是不成,便另办一报,请二位一主编一执笔,定然要将程正夫气势压下去,免得他目中无人。”
这话说得还是不尽详实,归庄自然听得出来,他冷笑了一声:“牧斋公,你是要我们上台上戏啊,你方唱罢我登场,只不过我可没有这个兴趣。”
“我原是想请冯犹龙的,只可惜前几曰才得消息,他已经去世,再想请王谑庵,他与我们东林关系向来不睦,听怕也愿意借机来与程正夫唱对台戏,但他与冯犹龙年纪相当,也是垂垂老矣。”钱谦益没有理归庄的话,却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听他这样说,李仙侣心中有些发急,这可不是劝说,而分明是羞辱归庄了。钱谦益言下之意,岂不是归庄乃替补之替补,是实在没有人了才来寻的替代品?
他是还不十分了解归庄的姓子,故此不明白,钱谦益唯有如此,才能让归庄真正专心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