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两句话的工夫,顾老头从斜侧小门出来。他按着右腿吃力地挪了几步,目光在他俩之间流转几秒,问:“你俩怎么还在?”
他身后那扇小门半敞,能看出里边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布局。
是个十足女孩子气的房间,蚊帐簇簇新,还是粉色的。
老头没好气地哼了声:“看什么。”
沈倪想到他曾经有个女儿,默默收回目光。
老头还是那个怪脾气,这里看起来不怎么欢迎外人。
沈倪心想要赶紧拉着江以明上楼,免得被奚落。她刚一转身,老头突然开口和江以明说上了话:“现在不比以前了,下雨疼,不下雨也疼。到底年纪大了。”
他往日应该和江以明有些交流。
话刚落,江以明点点头:“一楼这确实不适合久住。我之前也说过,您还是没改变想法?”
老头撑着腿坐下,摆摆手:“不了。我住这儿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上回你说的那几个穴位是——”
“足三里、阳陵泉。”
江以明边说边找准穴位给顾老头示范了一遍。
“那我没记错。”顾老头难得给了好态度,转头对上沈倪,“上次小姑娘给我的膏药也挺有用。”
沈倪头一次被顾老头好言相待。
正想说点什么表达下热情,手机很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又是薛成俊。
不知为什么,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沈倪怕被发现似的偏了下手机屏。再看江以明,他偏头和顾老头说着话,仿佛没听见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倪装作若无其事拿起手机,躲到窗口听电话。
“喂,干吗——”
“什么干吗?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啊?怎么听着这么嫌弃。”
那可不是么。
沈倪心说,上回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还能少走不少弯路呢。
她在电话这头威胁:“没事我挂了啊。”
“哎别。我跟你说个事儿。”那边顿了下,说,“估计你听了心里挺复杂的。”
“什么。”
“回来后我帮你稍微打听了下江哥。”
话题竟然与江以明有关,沈倪做贼心虚,快把耳朵贴到了玻璃上。
薛成俊说:“我爸刚好认识那圈人。我就随便打听了下乡援助到南山镇的医生。听说……江哥他爸好像是挺有名的那个中外合资医院的董事。”
“那怎么了。”沈倪问。
“但他爸吧,还有个儿子。”
沈倪没听懂薛成俊想表达什么。
她这边不方便说话,空白了几个喘息的时间。
薛成俊以为她这在思考,继续说:“那个大儿子才是原配生的。”
他尽量用词柔和,“江哥好像和你一样。是后来抱回家养的。”
“……啊。”
沈倪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然后突然失语。
她往里边看了一眼。
江以明上身微倾,单手搭着顾老头的右腿外侧,在给他重复演示那几个穴位。他垂着眼皮,眉眼间情绪很淡。让人永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沈倪想起了远在京城,总是阻挠他回京的那个神秘人士。
还有他一脸厌烦,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绝不会回去的样子。
所以,是他家人把他调动到了这里?
所以,也是他家人不愿意让他回去?叫他远离京城?
他坠落于世界之外的淡淡排斥感,她好像找到了源自于哪里。
沈倪发完呆,对着电话干巴巴哦一声:“知道了。”
“还有件事就是,听说他爸今年或者明年卸任,后面可能会把董事相关权利都转让给大儿子。所以可能江哥一直待那儿也是有点这方面原因吧……”
这些其实有些远了,远远超出沈倪的关心范畴。
她觉得薛成俊对江以明还是了解的太少。
他完全不像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或许他离开,是主动离开,只是不想让留下的人难堪。
他明明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