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心点头。
方才还一脸阴郁的杨广此刻已经笑容满面,看着萧夜心又叫了一声:“阿柔。”
萧夜心握紧了那枚玉佩却不作答。
心情好转的杨广笑看着萧夜心,安抚道:“天就快亮了,一整夜没吃东西,我让人去准备吃的。”
萧夜心看着杨广脚步轻快地离去,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之感。她看着手中的玉佩,听着帐外嘈杂的雨声,呢喃道:“弘宣,你真的还在建康么?”
弘宣记得自己当初离开江陵时渡口的大风,还有那零星飘散在天地之间的雨丝,因风势而动,如浮萍一般,无所依傍。不比今夜这场雨,纵然疾风席卷,也无法减弱其浩大之势。
自从和张丽华有过第一次苟且之后,弘宣便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的内心因为那个容貌无双的女人而再也无法平静,将过去修习的佛法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并且甘愿长久地维持这段不可告人的关系,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无法克制自己对张丽华的感情。
如果被阿柔知道了,她一定会耻笑自己,因为在他决定离开江陵之前,阿柔曾告诉他——弘宣,我喜欢你,但他却回避了这样的告白。
因为张皇后信佛,所以当初的西梁皇宫中有不少入宫讲经的僧侣。弘宣就是那个时候被国寺主持带入皇宫,又因为他的少年早慧而被张皇后看重,得以留在宫中陪伴皇子公主,他也因此结识了当时的西梁公主,萧夜心。
少年纯洁,他和萧夜心一块长大,萧夜心在他的引领下也喜欢读佛经。而那些稳重枯燥的经书并没有让萧夜心成为同样沉稳内敛的公主模样,比起其他皇室娇女,她依然活泼开朗,犹如明媚春光。
弘宣以为,他和萧夜心的感情始于皇后懿旨,忠于国朝身份,君臣有别,男女有分。直到那一日,萧夜心在秋光爽朗中告诉她,她长大了,跟其他姑娘家一样,懂得了男女之情,有了心上人,那个人就是他。
一国公主恋上出家僧人,这种违背伦常之事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之间。所以他很快离开了江陵,离开了那个一心爱慕着他的西梁公主。
他在之后才发现,没有了萧夜心的世界,纵使春和景明,也没有乐趣可言,直到他进入建康,在天法寺见到了张丽华。
那是纯真清澈的萧夜心从未给过他的感受,张丽华的风韵激发了他被佛理压制了二十年的欲望,他知道自己的劫数终于来了,哪怕将来下十八层地狱,他也甘愿为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奔赴这场刀山火海。
听见狱卒前来开门的声音,弘宣收回游走的神思,转身时,却意外见到了他时刻倾慕之人。
“我已经成功说服陛下了。”张丽华的眉眼总是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的风韵,她看着神情忧愁的情郎,走近道,“这次是我不小心,居然被沈婺华钻了空子。只是她也不想想,她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怎么跟把持南陈朝政的我比。而且陛下对我言听计从,她还能借此扳倒我不成?”
弘宣垂眼道:“贫僧知道娘娘会主持公道的。”
张丽华毫不避讳周围人的目光,拉起弘宣的手道:“你先回天法寺休息吧,稍后我会让人去接你。”
“接我?”弘宣惊道,“贫僧昨日入宫,今晨刚刚回来。”
“不是接你进宫。”张丽华眉眼间的笑意消失了,“是接你离开建康。”
“离开?”
“是,离开。”张丽华眼中有着不容置否的坚持,“离开建康城,会安全一些。”
弘宣一直以为,在他和张丽华的这段关系中,从来只有他尚未表明的心迹,此时此刻,他面前的这张绝色脸庞却有着他从未感受到的情真意切。
张丽华轻轻将弘宣不知何时反握住自己的手推开,又恢复了以往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们毕竟有过鱼水之欢,你让我高兴过,能护你一点就护你一点吧。”
张丽华瞬间转换的神情让弘宣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她的面容如此清晰的呈现在自己面前,他甚至看得见她眼中隐约闪动的泪花。
“娘娘……”弘宣觉得如鲠在喉,有万语千言想要告诉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忍心看着你死在乱军之下,毕竟……”张丽华走近弘宣,低眼一扫,笑了笑,“我还是喜欢你的。”
曾经的萧夜心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少女认真诚挚,而张丽华却是戏谑轻佻,但他却为了这个不知自重的女子将自己推入了感情的深渊,并不想回头。
张丽华转身之际又叮嘱了一次道:“你一定要跟着本宫派去接你的人。”
高高在上的态度显示着张丽华在南陈尊贵的身份和崇高的地位,只是在那袭锦绣花衣之下,弘宣未能看见她被影藏在天牢昏暗灯光下那双轻颤的手,未能发现她眼中比方才更晶莹的泪光。
正要回宫的张丽华见有人神色慌张的过来,她即刻收起方才的失态,怒斥道:“如此慌乱,还懂得礼数么?”
那人跪在张丽华面前急道:“皇后……皇后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