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拿出随身的短刀丢在石桌上,道:“孤不想因为你,影响了和阿柔的关系,你自行了断吧。”
弘宣看着那把短刀,蓦地想起至今仍在他心头无法忘记的那道身影,新生酸楚之下,他蓦地问杨广道:“晋王殿下当初,是不是就是这样送南陈的张贵妃上路的?”
但闻张丽华之名,杨广心头一动——那也是曾在他心头留下过绮丽念想之人,甚至还将他牵连进那些无中生有的暧昧艳事之中,他对张丽华的深刻印象里有过悸动,但更多的则是好奇。
杨广向来心思细腻,如今听弘宣突然有此一问,他便想通了关节之处,内心对眼前这个僧衣加身的出家之人多了几分鄙夷,道:“是孤高看你了,也是阿柔看走了眼,竟为了你这样的人孤身犯险。”
杨广从未如此刻薄地与人说话,哪怕是曾经跟杨勇争锋相对,他也没想要刻意去重伤,但在弘宣面前,他却有些克制不住。
“不能为张贵妃报仇,是贫僧一生遗憾。但见到萧姑娘择成良配,我十分高兴。”弘宣拿起那把短刀,看着杨广,道,“萧姑娘自幼便得家人疼爱,为晋王殿下也算是九死一生,望殿下日后能够善待她,好好照顾她……”
“孤自然知道,不用你提醒。” 杨广不耐烦地打断道,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跟弘宣纠缠,“赶紧动手吧,孤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
弘宣从不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即便是带着为张丽华报仇的心活了下来,也没能好好地去完成这件事。生死相隔令他肝肠寸断,如今落入杨广之手,这一死或许还是解脱。他心中想着那道艳丽无双的身影,想到将能赴黄泉去见她,心头一片释然。
就在短刀出窍的那一刻,有人突然冲突亭中,打落了那把刀。
杨广诧异地看着忽然出现的萧夜心,觉得好似看了一场关于自己的笑话。
萧夜心又将那把短刀踢出亭子才面对杨广,可有句话她不敢立刻说出口。
杨广将萧夜心拉到自己身后,对弘宣道:“孤现在才知道,太子要你做的究竟是什么。”
“我从不认为太子希望我做的事是对的,可正如我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即便所有的报复看来都可笑,但只要你不得安宁,便是为她报了仇了。”弘宣道。
“不知所谓。”杨广盯着弘宣,神情如同胜利者那样骄傲,道,“你心心念念的张丽华,曾在临春阁上对孤说,在遇见孤之后,她便有了心上人。”
弘宣那本似一汪死水的眼波在顷刻间波涛汹涌,他讶异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带笑容却神情冷峻的大隋晋王,想起那些曾经被散布的谣言,除了心如刀割之外已没有其他感受了。
见弘宣异常失落的模样,杨广继续道:“孤不在乎一个死人,可你偏偏将她当做心头挚爱,如今还妄图挑拨孤和阿柔的关系。今日孤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孤和张丽华有过一面之缘,仅凭这一面之缘,孤就赢了你。替她报仇,你就不怕害得她的心上人日夜不安,你无颜下黄泉去见他么!”
“够了!”这一声并非出自被杨广以言语相机的弘宣,而是来自萧夜心。
杨广刺激的不仅是弘宣,也是萧夜心——那些本以为被忘记和掩埋的过往因为杨广的嫉妒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你们是想告诉我什么?”萧夜心质问道,“我曾经念念不忘的人,为了一个受无数人唾弃的女子来利用我。我如今深爱的人,为了同样一个人说这些话来示威,来伤害别人。那我算什么?”
杨广目光冰冷地看着萧夜心道:“你既然敢为了他冲出来,就应该有勇气承担这一切。”
“你是在报复我?”心口钝痛的同时,视线也随即模糊起来,萧夜心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便给了杨广一记耳光,道,“你只以为我还爱着弘宣,不知道我已经将扒皮拆骨,重新做了一颗心给你。你不论听我说多少话,都固执地认为我别有用心,不是真心待你。既然这样,你何苦还留我在身边?什么江山之盟,天下之约,你说那是你一时冲动,我便可以马上都忘了。何必一面怀疑我,一面还说在乎我?现在还说这些话来伤人?杨广,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以为爱着我的你自己!”
“你为什么冲出来?”杨广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夜心,“不是因为在乎他,不是因为难以忘记他,你可以冷眼看着他死。”
“我不是你,我不可能看着和自己相识十多年的人就这样死在我眼前。哪怕我不再爱他,哪怕我们现在是敌人,我也做不到对他的生死袖手旁观。”泪水滑落的那一刻,萧夜心的目光仍停留在杨广身上,可她却慢慢地退到了弘宣身前,“你真要杀他,我阻止不了你,但请你让我将他的尸体带回江陵安葬,也请你放过我。”
阳光照进亭中,一切看来都那样温柔和煦,然而杨广的眸光却犹如千里冰川那样阴冷淡漠,道:“你要回江陵,孤不拦着你,但你最好晚些时候再回去,等等萧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