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把握能够切实地说服杨坚,就连萧夜心都不知道请独孤出面是否能够最终确认杨广的去留,但即便不能去江南,让杨广离开大兴是当务之急,否则一直在杨坚的身边,只可能让杨广更加无法施展拳脚。
令人惊喜的是,在黄昏时分,从皇宫中传出一道圣旨至晋王府,杨坚命杨广两日后启程前往江南,平定如今乱局。
如此一桩心事已了,萧夜心自然要感谢兰陵相助,她亲自前往公主府去探望,却见兰陵双眼发红,似是才哭过的样子。
“怎么了?”萧夜心关切问道。
“奉孝已经昏昏沉沉两天了,刚才好不容易醒过来,还吐了血。我找太医来看奉孝,太医却只让我安心照顾奉孝。我一时情急,说话的口气便重了一些,太医才肯告诉我,说奉孝大约是无力回天了。”说着话,兰陵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对这桩婚事本就没有任何希望,可奉孝过去对我也算用心,我非无情之人,如今看他这副模样,我真的难过。”
萧夜心知道兰陵心中苦楚,便在公主府中多留了一会儿听兰陵倾诉,越听她便越是心疼这个因为杨坚和独孤的政治需要而被牺牲的大隋公主。她又想起至今没有忘记兰陵的萧玚,心中更是怅然,可她知道独孤是不会允许萧玚和兰陵有任何瓜葛的。
萧夜心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公主府,却命车夫驾车去往慈恩寺。她想为杨广的化险为夷来感谢佛祖庇佑,也想为王奉孝祈福,希望上苍能够眷顾善良的兰陵。
她不敢奢望能够得到宽恕,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所做的事。她利用了身边所有能够利用的人,只为了保住他的丈夫,为了达成她的目标。她没有资格忏悔,因为她知道,在将来漫长艰难的岁月里,她依旧会重复这些不仁不义的事,直到她再也没有能力去伤害别人——这就真正的萧夜心。
萧夜心正要离开慈恩寺时,听说弘宣从宫中回来了,她想,她应该去见他一面,向他说一声谢谢。
弘宣没想到萧夜心会向自己致谢,虽然意外,但他知道,他的阿柔还是恩怨分明的,这一声感谢,他觉得自己还受得起。
“我以为你真的不肯帮我了,却没想到你是在等最合适的时机,如果没有你的说解,我想就算有兰陵的说辞,皇后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去向陛下为晋王求情。”萧夜心道。
“其实谁都知道怎样处理这件事最好,只是陛下始终不肯点头,所以没人敢出头,也唯有皇后了。”弘宣道,“其实我也以为保住太子,远放晋王对现在的局势最好,离开了政治的最中心,或许晋王的心情能平和一些,你也能轻松一点,否则千万般苦,你要承受漫漫几十年,太累了。”
“我已经失去的东西不可能再要回来,而我已经拥有的东西,我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手。”看着弘宣始终淡薄温和的眉眼,萧夜心确实有一刻觉得她或许应该放下和杨广之间的江山之约,离开大兴好好地生活。可她往事终究难忘,尤其是那个被她放弃的孩子,她觉得他不能被白白牺牲,她为此所有的愧疚和悔恨也不应该被淡忘。
见萧夜心自伤的神情,弘宣安慰她道:“时间一旦长了,任何事都可以被放下,你不应该把自己逼迫在悬崖边,真的太辛苦了。”
“那你放下张丽华了么?”萧夜心问道。
弘宣深沉的眉眼里有着被刻意掩饰却依旧被暴露的情思,这让萧夜心觉得好笑,便质问他道:“你自己都放不下,为什么要劝我放下?我每一次去见皇后都很紧张,生怕出一点错便会招致祸端。我只是想让我的丈夫完成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可我们要面对的不光是处处针对的太子,还有一个从来都不相信他的天子。我迫于皇后的压力拆散了兰陵和萧玚,却反被太子陷害,为了不让太子得逞,我放弃了自己的孩子。我难道不知道痛么?可我既然已经忍受那么多,为什么要轻易地放下?”
萧夜心越说越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已有些哽咽道:“我每次一想起那个孩子,我就痛不欲生。那是我和晋王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为了应对太子的陷害,我却要无情地抛弃他。我知道晋王不会允许我这样做,所以我到现在都瞒着他。我怕他会怪我,怕他会认为我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我怕他认为自己看错了我,我怕因此而失去他,那样我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萧玚,怎么保护我的家人?你要知道,从我选择晋王的那一刻起,我就必须依附他,只有他强大,我才能免于被欺凌,为此我必须让自己狠心,必须尽全力去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那也是我的期望。”
“有时我都分不清,我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需要这么拼命地去做这些事。为此不光是身边的人,还有我自己,只要需要,我都可以利用。我真的很怕,如果晋王知道这些事,他会不会……”
突然出现的身影一把拽住了萧夜心,她的视线因此被强制地落在了那人身上。她惊讶地看着眼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还未安定下来的情绪却在瞬间全部消散,脑海中一片空白,而她竟不敢叫出那个她日日都会叫出口的名字——阿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