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看了看萧夜心,请求独孤道:“母后能够向父皇讨个去天牢的手谕。”
“你要去天牢?”独孤转瞬便明白了杨广的用意,沉下脸来,“既是往事就不要再追究了,阿柔不应该牵扯进这些事里。”
“可是母后,这世上有法理难容,也有人之常情。”杨广神情诚挚,求独孤道,“弘宣作为出家人,未净七情六欲确实亵渎佛祖,他又对母后别有目的,确实罪不容恕。但这些事无关阿柔,她只是跟弘宣自幼相识,十多年的情分总不是说断就断的。”
杨广宽容之处让独孤倍感他对萧夜心用情至深,但有些是独孤依旧坚持,遂冷脸道:“阿摐你对阿柔的情义,我自然知道。人非草木,阿柔又是重情重义,去看一看自幼相识的挚友本无可厚非。但弘宣用心不纯在先,受睍地伐指示在后,与人私通视为第三罪,阿柔,你说这样的人可有宽赦的理由?”
“我虽与弘宣相识多年,但他所作所为实在不堪。身为皇室儿媳,应为天下女子表率,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我应与他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说时坚定,然而萧夜心从始至终都垂着眼,未直面独孤的凝视,也避开了杨广的视线。
独孤对萧夜心的反应很是满意,此时终于露出三分笑意,问杨广道:“阿摐你听见了,阿柔已经明志,你还要讨这个没趣么?”
“母后只当儿臣自作聪明,反倒不及阿柔果认道识理。”杨广道。
回晋王府的路上,萧夜心始终不发一语,杨广便安静在她身旁陪伴,任由马车外的喧嚣透进来,却始终无法化解两人间的沉默。
车子颠簸的那一瞬间,杨广本能地扶住萧夜心。萧夜心顺势靠在杨广怀里,却依旧无动于衷。
杨广低眼却看不见萧夜心此时的神情,他知道她有意在回避她,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直面自己。
她许久未曾如此颓败的目光让杨广心头一缩,有些情绪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道:“你在恨我。”
萧夜心看着杨广那双如大海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道:“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弘宣?”杨广微微皱眉,“这大概是你们最后能见面的机会了。”
“我见了他,他也不会愿意跟我说实话。事实上,该知道的,我也已经都知道了。”萧夜心幽幽叹了一声,“枉我在宫中担心了那么久,还让宁远为我留意陛下的动向,却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殿下的计划和掌控之中。”
“还有些事你不知道。”杨广似是不愿承认,道,“弘宣的事原本不在我的计划里。”
萧夜心惊道:“你说什么?”
“这本就是一次冒险的试探,父皇将不会得到任何实质的证据将我治罪,而我不过是想利用这次机会看看父皇对太子的忍耐程度,也看看这两年来太子有没有长进,以便我做接下去的安排。”
“殿下真是太冒险了。”萧夜心握住杨广的手,不再说话。
“但弘宣居然在我被禁足晋王府的时候突然找上了我。”发现萧夜心的变化,杨广反握住她的手,道,“他主动提出想要帮我解除这次的危险,这让我也很意外。”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帮你?”
“他是在帮你。”杨广将萧夜心搂入怀中,多了几分温柔和无奈,道,“你毕竟曾经救过他,在加上你们之间十几年的情分,他还是愿意帮你的。”
“殿下会相信他?”
“他希望我将来能善待魏无采,这是他最后的请求。”
弘宣口中那些早年恋慕自己的话果真是骗人的,纵使不再有过去的心境,萧夜心依旧有些失落。或许是因为那一份不被世俗所承认的感情在弘宣身上留下了太深刻的烙印,也或者是真的觉得这种牺牲带着令她无法理解的傻气,萧夜心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未置一词。
“他是个重情之人,因此才会被太子利用。但也正是因为他重情,才会不忍心看你身处险境。”杨广摩挲着萧夜心的肩头,同样发出一阵感慨,道,“我知道你必然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愿意为你牺牲,为了你来成全我,我……到底不是圣人。”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们没能站在最高的那个地方,拥有无人可以抗衡的能力才导致必须牺牲身边的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么?”萧夜心看着杨广问道。
萧夜心并非在质疑这种做法的正确性,而是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支持她走完这条残忍的路。她已经将自己扒皮抽筋,变成了另一个自己,牺牲了兰陵和萧玚的感情,牺牲了宁远的人生,如今又牺牲了弘宣的生命,这样回想起来,她和杨广的江山之约里已经包含了这样多的残忍和无情。
“是。”杨广的答案坚定而冰冷,“我们没有退路,不努力走到最后,那么他们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真是自私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萧夜心就好像饮鸩止渴那样,用这样的理由不停地说服自己。她要留在杨广身边,要在荆棘满地的环境中生存下去,那么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只要杨广还在,她就必须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