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么办?不动手术的话,大姐就要死了。难道姐夫你为了八十块钱,宁愿自己老婆难产去死?姐夫你是不是还想着跟我姐离婚,好跟别人生儿子去?”罗芙馨直勾勾看着他,反问道。
“我……胡说八道。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工人,拿的是死工资。你们不声不响就欠了医院这么多钱,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身上没带钱。”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姐夫你不是国家干部么?我听说干部一个月有毛六十块工资呢,还有奖金和津贴。怎么你工作都两年多了,连一百块钱都攒不下?我可不信。”
旁边的病友和家属也纷纷出言帮腔。这个做老公的可真抠门,老婆生孩子的手术费还斤斤计较个不停。前几天还信誓旦旦保证不重男轻女,这会子又露相。
华国伟没法反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心里懊恼罗芙馨牙尖嘴利打自己的脸,可不敢再在医院里吵起来。自己的工作证还抵押在医院里,不付钱就拿不回来,想来想去,还是吃了这眼前亏,先把这堆大小麻烦弄回去再说。
懊恼的一顿脚,他扭头气鼓鼓的去缴费。
家里的存款拢共有毛六百块,都捏在他手里,上次带刘艳艳去沪城,已经花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幸亏昨天刚发了工资,凑凑刮刮凑了个一百块,还欠医院十一块钱。只好先用手表抵押,等他下次来缴清赎回。
没想到一个国家干部连一百一十块钱都拿不出,一会工作证抵押,一会手表抵押,真叫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看了一个西洋镜。
被医院工作人员看不起,华国伟心里窝了一团火。这气他不敢找外人发,都算在罗家人头上,尤其是老婆罗芙蓉和她生的那个讨债鬼。
看看,花了他一百一十块钱,不是讨债是什么!
依着罗芙馨的想法,大姐和囡囡当然是回罗家去最好。华国伟不安好心,她不放心大姐和孩子回去。
可罗芙蓉心里自然是想着回家,就是周连富也觉得女儿还是住在城里好。
麻烦了家人那么久,罗芙蓉再不想继续麻烦父亲和妹妹,抱着孩子拎着包裹,坐到华国伟的自行车后面,跟家人道别。
罗芙馨就是再不愿,也知道此刻她是劝不了大姐,也做不了她的主。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坐着华国伟的车远去,心里充满了担忧。
第15章 :她要上大学
一九八七年的夏天,全国提倡改革开放搞活经济已经快十年,沿海城市搞经济开发一片红火。城里已经开了不少工厂,从机械厂到钢铁厂,还有纺织厂,印染厂,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从罗家岙离江城市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可山里人的日子并不受城市改变的影响,照旧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山水田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对于罗家岙和周围几个村子的农民来说,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双抢”。
彼时江南农村的水稻是一年两熟,称为双季稻。
第一季水稻在初春时开始播种,七月是成熟的季节。收割了这批稻谷要马上播种下一季的种子。时间紧迫,任务繁重,所以这个“抢”字,用的极为传神。
双抢指的是抢收和抢栽。水稻成熟,过了时节不收,谷子会落下,再也无法收获。同样,田地里的秧苖到了时节不栽,长成了禾苖再栽就晚了,耽误下一季的收获。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必须要赶在七月结束之前把成熟的稻谷收获,把发好的秧苗栽下。如此一来,第二季的水稻才能在十月份如期成熟,收获进仓。
就是靠着这一年两熟的稻谷,江南的农民才能在有限的耕地面积里养活一家老小。
罗家一家四口的口粮,就全指望着这些稻谷。一家人能不能吃饱饭,年底了能不能积攒些余钱,大人小孩在新年能不能穿身新衣,就全靠这些。
周连富就是心里再挂念大女儿,也得先忙完这茬。
小女儿在医院里照顾了大女儿好几天,家里少了个劳动力,罗雪梅早就抱怨不止。等罗芙馨一回来,就派下许多活给她,把她使唤的团团转。
烧水煮饭洗衣打猪草,还得看着弟弟罗福彬。等抢收开始,全家老小都得下地割稻。
南方的夏天那是真的热,火辣辣的毒日头挂在当空,炙烤着每一寸土地,室外温度轻轻松松就能飙到三十八九度。
稻田里一丝风也没有,黄灿灿的稻谷就像一条厚实的地毯铺在那里,反射着毒辣辣的日头,直晃人眼。
罗家岙的地都是零零碎碎的,开不进收割机,只能全靠人工。全村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统一的手握镰刀,弯腰在田里劳作。
罗家两口子连同罗芙馨一起,三个人一字排开。割一把稻子,用稻草捆住,倒地放在一边。就这么一把一刀,一刀一步的往前走。像蚕吃桑叶似得,一点一点啃食这整片的稻田。
罗福彬虽是家里最宠爱的男丁,可此时也得在地里帮忙。罗雪梅心疼儿子,舍不得他吃苦。但周连富觉得男子汉得有担当,何况农民的儿子哪能不吃苦?他将来要顶门立户,就更得吃苦得起。
一家人从清晨露水刚干,一直做到月上柳梢。田里黑的一丝光也没了,才打着电筒回家去。
一整天的弯腰劳作,让全家人都精疲力竭,尤其是腰里的酸疼和小腿的麻木,更让人难以忍受。与此相比蚊虫叮咬和谷穗小刺扎在身上的刺痒刺痛,都可以忽略不计。
回到家还不能休息,女人们还得烧水做饭喂饱一家老小。中午在田里吃的是干粮和冷水,晚上总要吃热饭喝热汤,抚慰身心。
让自家男人带着儿子去村口的溪沟里洗澡,罗雪梅一面指挥罗芙馨烧火,一面熟练的焖饭炒菜。
因为干的是重体力活,晚饭难得有肉菜。是年前杀的猪,自家腌成的咸肉,搁了老多的粗盐,腌得齁咸。因为是自家留着吃的,所以选的是一块油肉,雪白厚实的脂肪被粗盐腌成了半透明。也不用水洗,直接切成厚片,搁热锅里逼出油,再搁上自家私有地里摘的青茄子一炒,就是一道香喷喷的下饭菜。
用自己晒的干菜做一碗丝瓜干菜汤,罗雪梅还格外大方的多放一勺菜油。再连同吃早饭时用剩下的酱瓜丝,凑成两菜一汤,一家人围坐在方桌前,一起吃饭。
罗雪梅自己舍不得吃肉,把碗里不多的肉片都往丈夫和儿子的嘴里填。周连富见小女儿端着碗埋头吃酱瓜丝,心疼的把咸肉搁她碗里。还让儿子学样,给妈妈姐姐夹肉。
吃了儿子夹得肉,罗雪梅比吃了仙丹还舒心。见小女儿把儿子夹到碗里的肉又夹给了丈夫,总算没翻白眼。
一家人吃完饭,把桌子收拾了。母女两这才关了门,用淘镬烧了热水洗澡。
罗芙馨刚洗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她名字。
“福星,罗芙馨。”
是村长家的女儿罗芳,也是她的初中同学。找她有什么事?
匆忙擦干身体,穿好衣服,顶着一头水汽出去。
“怎么了?”
月光下罗芳一脸喜气洋洋,上来就抓住她的胳膊。
“中了!咋们都中了!”
“啥?”什么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