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罗小兰生病,老爷子就远不如先前体面了。虽然两个儿子有出息,缺不了他的吃穿。可家里少了整天给他洗涮收拾的“保姆”,周老爷子就不得不捏着鼻子自己洗衣服,洗袜子。
他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哪里会干这个,洗的自然是不干不净。穿着不干不净的衣裳,老爷子自然就没了往日的体面和悠闲。
可这趟打城里回来,周老爷子的精气神显然是恢复了,而且比以前还更好了。
头发梳的光洁整齐,身上穿的也是城里时髦的衬衫西裤。脚上踩得也不是乡下老人惯穿的布鞋,而是城里时兴的牛皮凉鞋。乡下人穿凉鞋不兴穿袜子,周老爷子却斯文的很,凉鞋里还穿着尼龙袜。袜子很干净,簇新簇新的一点脏灰脚汗都没有。
这模样,就是城里的老干部都没几个比得上他体面。
罗家岙的人就在私底下嘀咕,说老爷子死了老婆反倒精神了,脸上一点伤心都瞧不出,可见是个薄情人,说不定心里早就盼着罗小兰死。
常言道,升官发财死老婆,中年男人三大喜事。周家这两父子可不是都占全了!
敢情罗小兰死不是丧事,倒成了这父子两的喜事。
五七要做法事,院子里叮咣作响,热闹非凡。往日周家的院子阴森,村民不愿靠近。今天这里热闹,人气旺,一扫阴森之气,大家就都过来坐坐聊聊。
周连贵坐在堂屋里,洋洋得意的高谈阔论。别人就夸他孝顺,给老太太办的丧事体面,他就得意的哈哈大笑。
又夸周老爷子有福气,养出两个有出息的孝顺儿子。如今跟着老大在城里享福,可是罗家岙的头一份。周老爷子被拍的舒服,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融融。
周连贵就越发夸耀起自己的孝心,他可不止是给老太太大办丧事,还给老父亲在城里买了房,还请了保姆伺候。如今老爷子就跟旧社会的老太爷一样,过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惹得众人啧啧称奇,羡慕不已。周家父子就越发得意洋洋,笑得合不拢嘴。
周连富冷眼瞧着自家亲爹和亲哥的样子,闷不做声,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等天一黑,吃过晚饭的亲戚和村民就先散去,紧接着帮做小工的也散了。只剩下道场先生还留着,晚上还有一场重要的法事。
周家父子和罗家两口子作为亲人,是要守夜的。
道场先生们都在灵堂守着,准备等会做法事的家伙什。
周家父子则在堂屋里坐着,罗雪梅则带了小福星在里屋收拾罗小兰的衣物,等会要烧掉,算是送到阴间去给死者用。
外面的天一点点黑下去,隔壁偶尔传来几声锣鼓,还有道场先生们的闲聊天。
周家父子三人各坐一边,谁也不说话。一个喝茶,一个抽烟,一个闷声不响,气氛渐渐就凝重起来。
周老大打了个哈欠,正想开口叫老二把家里的电视机台来,大家看看电视,热闹热闹。
可还没等他开口,周连富就先开了口。
“老大,妈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说。”
第863章 :灵前审问
这一句话,就把周老大刚涌上喉咙的哈欠给吓回去了。
事情也是凑巧,就在他愣住的这一刻,楼板上吊着的明晃晃的灯泡突然就闪了闪,紧接着啪的一声,爆了。
顿时,堂屋间里漆黑一片,把父子三人都拢在其中。
黑暗中,周连富的眼睛闪着光,用力瞪着大哥周连贵。
触到这目光,周连贵就心里一阵突突直跳,疑心老二是知道了什么。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下意识就别开眼,不敢和周连富面对面。
为了乘凉,后面灶间的门是开着的,好让穿堂风吹到堂屋间来。
这会子一阵穿堂风拂过,就好似一只冰冰冷的死人手缓缓摸过周连贵的后脑勺。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头发都差点炸起来,后背脊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朦朦胧胧间,就感觉这堂屋里好像多了一个人似的。
这怎么会多了一个人呢?这可是罗小兰的五七回魂夜。万一是他亲娘从地府归来了,听到老二这一句,就盯上他了怎么办?
越想心越慌,他想要说点什么,可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整个人又急又怕,冷汗都冒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爸?好像停电了,我去隔壁拿对蜡烛过来。”
原来屋子里多的根本不是什么鬼魂,而是罗芙馨,停电了她从里屋出来找蜡烛。
哎哟妈呀,把他给吓得,这死闺女!周连贵立刻出了一身虚汗,整个人松了口气。
周连富一直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屋子里没鬼,可老大心里的鬼,被这突然的停电勾出来了。
问了一句没人回答,罗芙馨心里就觉得很奇怪。可惜她眼睛近视,黑暗中瞧不真切,也就没法看到此刻屋里父子三人的脸色。
里屋罗雪梅久等蜡烛不来,就忍不住也出来,一看小福星还杵在门口,就急的嚷嚷。
“哦哟你个小囡女在门口杵着做啥呀?还不快去拿蜡烛过来?黑漆漆的,叫我怎么整理。”
她就趁机跑过堂屋,到隔壁拿蜡烛去。
堂屋间里气氛诡异,隔壁灵堂却不受影响。
道场先生们见惯了农村的白事,停电对他们来说都是小意思。灵堂里点着明晃晃的大蜡烛,足够照亮,他们是该念经念经,该休息休息。吃吃点心,讲讲白话,一点也不慌。
罗芙馨过来,跟四个道场先生打了招呼,就一个人到里间去拿蜡烛。
里间摆着罗小兰的遗像,底下是一张供桌,摆着鸡鸭鱼肉和一碗白饭。一对大蜡烛点着,火光一蹿一蹿的,照的周围的桌椅板凳也跟着一蹿一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