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的时候了。谁能没有几个好朋友帮衬呢。你说就昨晚,就全靠了严虹和李敏帮忙。娜娜下午就肚子疼,挺到下班才给我打电话。严虹听说了,就给送晚饭。然后人严虹就和李敏一直陪着,陪着进产房,帮着娜娜生孩子,一直到最后安顿好。”
“那你大姨姐呢?她也在省城,怎么不出面照顾她妹妹?”
“她坐月子呢。”
老太太噎了一下,然后赶紧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等顺气了之后,才用大彻大悟的神态、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怨不得你不说让你丈母娘来伺候月子啊,感情人家是在你大姨姐那儿忙着呢。你看看你,眼睛都熬得眍进去了,你丈母娘是不是瞧不见,也就不心疼啊。啊?”
“妈,娜娜她妈妈没来。她姐姐是剖宫产。”
“你没说假话?”老太太的声音又拔高了。
龚海无奈道:“吃了饭我带你去刘娜她姐姐家,你看看她妈妈在不在。”
老太太愣神。然后就开始抱怨刘娜妈妈:“这也是个狠心的。女儿剖宫产都不露面。”老太太唠叨了几句后,又不放心地提醒儿子:“刘娜她妈妈心太狠,你小心刘娜像了她妈妈。你别不信。你可不要给人卖吃了,不知道上哪儿要钱。”
话说到这里,龚海又沉默了。这套从小到大怕他吃亏的教导,二十多年来,伴随着母亲的每一天。以前他认可这个说法。但这套理论实施的结果,是自己直到离开大学校门,都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直到看到娜娜她们寝室几个人的相处……他内心的那羡慕是挡都挡不住的。
看潘志昨晚连夜熬鸡汤,然后送来的时候还说:“彩虹儿喂奶也要喝的。”
龚海明白潘志那是不想让自己说感谢话。可是自己知道他家孩子因为母乳性黄疸,严虹基本上是不喝什么下奶的汤水。
还有李敏,人家还是孕早期呢,也跟着熬了一夜。娜娜都对自己说了李敏不让攥她手指头的原因。
这些是真正落到实处的关心,哪一样是在金钱上撇得一清二楚,就能得到的帮助。且人家也没在往来上,少花钱、少送礼占自己的便宜啊。
对了,还有冷小凤,她也是一样的。上午来了就先给孩子检查身体。下午上班前又过来一趟,那么小心轻柔地给孩子戴上手镯脚镯,把长命锁交给刘娜收好。
“这个等大一大再戴。戴的时候得有人看着。”
各科护士长送来的份子钱是同志来往。她们仨对娜娜母子是从吃穿到生命安全、身体健康等细节处的真正关心。
老太太见儿子用沉默来回答自己,恨铁不成钢地用筷头子敲了一下儿子的手背。“你不要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等吃够亏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我没当耳旁风,我听着呢。”
“是吗?那我问问你,你家谁管钱?”老太太盯着龚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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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娜等龚海和他妈妈出去后,眼泪立即就刷刷地往下流。刘姐赶紧劝她:“刘大夫,你这刚生完孩子,坐月子可不能哭。眼睛会烙下毛病的。”
刘娜气得手抖,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她怀里的孩子大概是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弃了ru头,又开始哭起来。
“刘大夫,你可不能再哭了,你看孩子都被你影响了。”刘姐一边劝一边用毛巾给她擦眼泪。好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刘娜收住了哀泣。
“刘姐,你说有像她那么说话的人吗?”刘娜很委屈。
“你现在不能生气。你才开奶,要是回奶了,孩子遭罪的。你先想着孩子吧。”
“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看龚大夫是明白人的,你犯不着生气的。”刘姐适度地提醒刘娜:“让龚大夫和他妈妈说说,应该也就没事儿了。反正她也不和你一起住,过几天就走了的。”
“你跟龚海说,让她明天就走。我可不想在家里看到她。”
“这个……”刘姐犹豫起来。
“等她走了我再出院。”刘娜赌气,“你一会儿替我告诉龚海,不然我就去李敏的办公室去住。”
刘姐没敢立即答应。
“你去把门插上,关灯。谁敲门你也别给开。”刘娜气起来说:“不然你就回产科去吧。”
刘姐犹豫了一下,到底听从了刘娜的吩咐,过去插门、关灯了。嘴里还与刘娜套近乎:“咱倆都姓刘,我肯定是要帮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慢慢哄着刘娜消了气。
龚海带他妈妈在食堂吃完饭回家。
“妈,你要不要洗个澡?家里装了热水器。”
“我的换洗衣服都在医院呢。”
“那你先洗澡,我去给你取了。最多也就十五分钟就回来了。”
“行啊。”
“那个你把淋浴间的门插好,娜娜她姐姐家有我们家的钥匙。”
老太太皱眉,想说儿子几句,但见儿子去阳台调水温,便把到了嘴边的话留在肚子里。心里提醒自己要记得,明个儿一定要跟儿子好好说说:这过日子一家是一家的,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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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海回到妇科12病室,却见房间黑乎乎一片。推门,门在里面插上了。完了,娜娜生气了!
“娜娜,娜娜。”龚海小声叫门。他有心大声点儿,又怕惊着儿子了。可他这小声儿,里面刘姐听到了不敢吭声,刘娜半坐着、搂着儿子装没听见。小人儿一会儿吮两口,哼唧几声再吮两口。一旦刘娜想把他放下来,他就提高声音要哭……
9点正,妇科的值班护士开始清理探视患者的来访者,要锁病房门了。
“龚大夫,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嗯,没事儿,我想抽支烟。”
“去楼到那边抽。”
“好。一会儿去。”龚海把手里的烟盒又塞进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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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科病房门上锁了。值班护士带着实习生回到办公室。
“那个龚大夫还在门口站着呢。”实习生没话找话。“没见着他去楼道抽烟啊。”
带教的值班护士三十多岁了,她笑着说:“你信他抽烟的话?他是给赶出来的。你看着吧,他不在门口站一夜算是好的。”
实习护士吃惊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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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病室,刘姐悄声说刘娜:“刘大夫,把孩子给我抱着吧。你这么坐一宿,以后会腰疼一辈子的。”
刘娜也真的累了,可她把儿子递给刘姐,看着刘姐在暗中立即把奶嘴塞进孩子的嘴里,看着抱着孩子在屋里地下转圈,看着孩子只有微弱的哼唧声,她就那么半坐着就睡了。
门外,龚海站不住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他,靠着门坐下来,歪着脑袋睡着了。
龚海家里,老太太早洗完澡了,算算时间都不止15分钟了。可是儿子没回来,她只好又把脏衣服穿回身上。心里暗骂刘娜不懂事儿,不定又用什么借口绊住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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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龚海靠着病房门睡着了。妇科的值班护士拿着盘钥匙走过来。她推推龚海说:“龚大夫,醒醒。醒醒。”
“嗯?”龚海被推醒了。他突然间觉得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不能在这儿坐着睡,你这样会生病的。你回家去吧。”
龚海摇头,自己要敢这么走了,哪怕平时娜娜都会闹得没完没了的。何况她刚生完孩子呢。
“唉!”值班护士挺同情龚海的。“你站一边去。”
龚海听话地走到一边。
“刘大夫,查房。”值班护士敲门:“量体温了。”
刘姐赶紧过去开门。
值班护士进门,按亮日光灯,刘姐赶紧去遮住孩子的眼睛。护士从左胸口袋里抽出体温计递给刘娜,说:“夹五分钟。”
“好。”
“有什么不舒服的没?”
“没有。”
“有事儿你要说啊,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住,陪护要是睡着了,会耽误事儿的。”
刘姐赶忙说:“我今晚不睡。”
龚海从敞开的病室门口溜进去。刘娜看在值班护士的份上没有立即发飙。她问护士:“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
“36°5 。体温正常。”
等值班护士走了,刘姐立即端了脸盆出门。刘娜则指着龚海低声呵斥他:“你还回来干什么?”
“娜娜,你别生气。我替我妈给你道歉,她那么说你不对。”
“你道歉有什么用!她不会认为自己说错了的。我上回去你家,她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你当我傻,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龚海困窘:“没有没有,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傻。不过,娜娜你真别生气,你这时候真不能生气的。反正我妈在咱们家也住不了几天,是不?”
“不是。等她走了我再回家。我明天找苏主任,看能不能在这儿多住几天。不行我就搬去李敏的办公室去住。”
龚海在心里哀嚎,完蛋了,娜娜的小脾气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