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2 / 2)

盛唐烟云 酒徒 5306 字 21天前

李亨的温泉行宫地处于灵州最南端,还没等竣工呢,便听到了叛军的号角声。急得两眼冒烟,不顾杜鸿渐、魏少游等老军务的劝阻,下令整军迎击。左相房琯身兼西京招讨使,又曾经熟读兵书战策,当仁不让地做了大军主帅。又奏请李亨,任命兵部侍郎王思礼、御中史中丞邓景山为左右副手,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诰贾至、右司郎中魏少游为判官,给事中刘秩为参谋。点起倾国之兵八万,浩浩汤汤向南杀来!

第三章 国殇 (六 上)

国殇 (六 上)

只用二十几天就从潼关般推进到灵州与庆州的交界,一路势如破竹,崔乾佑所部叛军也是人困马乏。见房琯来势汹汹,不敢跟他硬拼,主动大步向后撤退。

这一退,可就让房琯提在嗓子眼儿处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他原本也是提着麻秸杆打狼,两头害怕。此刻却瞬间意识到了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立即挥动大军追了上去。双方在洛源恶战一场,崔乾佑兵少难支,再度主动退却。房琯乘胜追击,紧咬住崔乾佑尾巴不放。其他几支先前被崔乾佑打败的地方团练,在浑州县尉李初进、怀安团练使张挺、罢交主簿刘昂、肤施县捕头陈再兴等人的带领下,也纷纷兜转回来,围着崔乾佑的后队狠砸。

崔乾佑大怒,转身回扑,存放在洛水河畔辎重营不幸又被安定捕快马跃带领民壮放了一把火。粮草器械损失无数,不得己,第三次狼狈退走,将刚刚到手的怀安、华池等地尽数丢弃,一直逃到坊州才停住了脚步。

双方这一退一进,时间可就匆匆过去了二十余日。北风渐起,被霜染红了的树叶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了下来。如果战事再拖延下去,今年冬天,双方的将士就都要在野外苦熬了。

对于崔乾佑等幽燕将士还好说,毕竟他们都是老兵痞,见惯了风雪,眠沙卧雪属于家常便饭。对于房琯、邓景山、李揖等文人,银装素裹的荒野可是没半点儿浪漫可言。白毛风一吹,寒气直入骨髓,多厚的皮裘都抵挡不住。

为了早日能打回长安城,住进烧着地炕的暖阁。房琯派遣死士,给崔乾佑下书一封。信中历数对方跟在安禄山身后,辜负皇恩,屠戮百姓等种种恶行,然后命令对方,要么痛快地停住脚步,让两军一分高下。要么趁早投降,念在其迷途知返的份上,或许还能保住一条狗命。

崔乾佑大怒,立刻率部出城来战。结果又被房琯击败,丢下上千具尸体,狼狈逃回了城中,紧闭四门,任房琯派人在外面如何叫骂侮辱,也不肯再出头。

房琯哈哈大笑,一边上表向李亨告捷,一边分遣兵马,去光复周围郡县。同时还不忘了派出偏师一支,由心腹爱将李光进率领,扑向京畿道的梨园寨,从侧翼牵制孙孝哲,缓解后者对安西军的压力。

判官魏少游曾经在朔方军中效力多年,领军经验颇丰。见房琯接连向外分兵,赶紧找了兵部侍郎王思礼、怀化将军杨希文、奋威将军刘贵哲等人,联合起来向房琯进谏,请他小心谨慎,切勿中了敌人的圈套。

“圈套?!”听完众人的谏言,房琯放下茶盏,哈哈大笑,“你等也是老军务了,可听说过为了诱敌深入,一退就是六、七百里的么?”

“末将,末将未曾听说过!”众人红着脸,老老实实地承认。从灵州与庆州的交界,一直追杀叛军到京畿道边上,虽然沿途斩获甚少,却也光复了许多城池。若说崔乾佑只是想把唐军从灵武老巢吸引过来,以便一举歼灭的话,这个诱饵,未免也太大了些。

况且实力对比这东西,原本就很微妙。当初崔乾佑长驱直入,很多地方望族都以为大唐已经日薄西山,纷纷与叛军暗通款曲。如今轮到唐军高歌猛进了,那些大户豪门少不得又要将头转回来,再度向大唐这边输送粮草辎重。此长彼消,如今还真说不定谁的实力更强大一些。

“诸位一番苦心,房某甚为感动。但是房某的有些举动,却是不得不为!”见大伙都被自己问住了,房琯心里好生满足。笑了笑,十分客气地解释道:“京畿道附近不比灵武,形势复杂异常。某些带兵的将领,骄横跋扈。仗着曾经侥幸胜过叛军几场,就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念在其少不更事的份上,房某愿意不计前嫌的派兵帮他一把。一则显示陛下有容人之量,二来么,也让某些人知道知道,会打仗的不止他一个。大唐的国运还没有绝,只要机会合适,良帅名将必然会接二连三地脱颖而出!”

那个骄横跋扈的家伙,无须明说,大伙也知道他到底是谁!纷纷咧嘴笑了笑,摇头不语。只有兵部尚书王思礼,作为当年曾经经历过潼关惨败的老将,心里头还是觉得不踏实,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那孙孝哲原本就是个疯子,做事向来从不遵循常规。眼下外界虽然纷纷传言他与崔乾佑不睦,可谁也保不准,他会突然转了性。如今我军的位置,恰恰处于孙孝哲的侧后,如果他突然掉头杀过来.......”

“这就是本帅分兵去救安西军的第三个目的!”没等王思礼把话说完,房琯立刻大声补充,“李光进所部皆为骑兵,骁勇善战。既能向安西军展示朝廷的真正实力,又能监视孙孝哲,以免其突然得了失心疯,掉头回援!不过根据本帅的判断,这种可能性非常地小。孙孝哲当初被安西军堵在长安城里头,连大门都不敢出了,也没见崔乾佑发一兵一卒救他。如今轮到崔乾佑倒霉,孙孝哲岂能不报当日之仇?!”

“这......! 元帅高见!”王思礼做了长揖,满脸佩服之色。

即便心里依旧不踏实,他也不敢再多说了。因为以房琯的口才,无论他说什么,肯定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来。况且当年他从潼关逃到李亨帐下后,本来该以丧师辱国之罪处死。多亏了房琯在旁边美言,才保住了这条小命儿。所以与公与私,都不应再质疑主帅的决定,以免给后者的声望与威信造成损害。

轻而易举地统一了将士们的认识,房琯连夜翻看兵书,再度祭出一个奇招。将所部兵马分为三班,轮番向崔乾佑挑战。白天擂鼓吹角,叫骂不绝。晚上则围着坊州城大唱幽燕民歌。以效当年淮阴侯韩信四面楚歌,瓦解楚霸王军心的故事。

崔乾佑被吵得苦不堪言,不得已,派人送出信来,主动请求三日后决一死战。房琯见信大喜,将围城的将士们撤回,全军向后退到十里外的黄帝陵,摆下五方悬车星斗大阵,坐等崔乾佑前来送死。

那五方悬车星斗大阵,据说乃是初唐名帅李靖所创。一直失传多年,直到天宝初,才重新现世,被很多书香门第收藏为兵家至宝。房琯乃名门之后,自幼饱读诗书,当然不会落下如此奇珍。非但将《李卫公遗书》中所阐述的用兵道理背诵得滚瓜烂熟,而且能活学活用,将书后附录的几个经典阵型推陈出新。

整个五方悬车星斗大阵分为左、中、右、后四部分。左右皆为骑兵,人数各在一万上下,负责包抄两翼,追亡逐北。中央则以牛车两千辆为核心,车上有御手,射手各一,长槊手两人。牛头上绑以匕首,以效田单破燕之典故。车辕之上,则绑以长矛、铁槊,以仿姜子牙灭殷之韵神。在牛车背后,则是房琯亲自统领的后队,再细分为五行二十八部。

每部有主将一人,副将两人,士卒一千。皆按照天上二十八宿的名字命名。由于决战地点设在轩辕黄帝陵下,所以五行中以土为尊,计一万人。由大唐天子李亨的塑像为主帅,泽被全军。左丞相房琯为副帅,坐在一个高高竖起的四层楼车上,代替天子发号施令。

其余四行,则分为金木水火。每行七千人,编为七部。与天上二十八宿的七座呼应。具体行动,则严格遵照楼车上打出的旗帜。待中军的神牛大车把崔乾佑的队伍冲散,则四行齐出,将叛军碾成齑粉。

当年汉光武皇帝统帅邓禹、吴汉、岑鹏、马武二十八将,扫平各方豪杰,中兴大汉。今日房琯也要凭此五方悬车星斗大阵,涤荡叛逆,重振大唐。

崔乾佑这回动了真怒,一直缩在坊州城里养精蓄锐,待房琯在城外将五方悬车星斗大阵部署好了,才点起三万大军,慢吞吞地,赶向轩辕黄帝陵“送死”。

看看敌军已经走到两里之内,坐在四层高的楼车上房琯沉声下令:“吹角,悬车先行,二十八宿展开,灭此朝食!“

“诺!”六万六千大唐健儿齐声回应。或迈开步伐,或催动战马、牛车,轰隆隆向前压去,宛若山洪决口,沿着黄帝陵前的缓坡,倾泻而下!

“击鼓!”

“击鼓!”“击鼓!”“击鼓!”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鼓声如雷,旌旗猎猎,刀锋反射出的寒光,照亮一张张年青而又诚挚的面孔。

注:正史上,此战发生于咸阳附近的陈涛斜,房琯以一介书生统帅大军,胡乱指挥,导致李亨小朝廷全军覆没。亏得郭子仪从山西紧急派兵回援,才没有被叛军趁机铲除。

第三章 国殇 (六 下)

第三章 国殇 (六 下)

站在第一排的牛车之上,明威将军马跃豪气干云。

他本是安定城里的一捕快,平素的任务是捉拿匪徒毛贼,维持地方秩序。叛军打到家门口时,不甘心跟着县令一起投降,便带着百余名民壮砍死了县令,杀出了城外。本想跑到汾州去投奔安西军,谁料半路上又听到了王师反攻的消息,便又掉头杀了回来,联合起附近几伙同样不愿意接受大燕国统治的豪杰,王洪、杜老大、许六子等,于叛军的侧后方百般骚扰。

他们知道自己的家底薄,经不起恶战,所以也不跟崔乾佑的人硬碰。总是抽冷子打闷棍,净捡敌军中的老弱病残下手,倒也混了个风生水起。

某日运气爆满,居然在洛水河畔发现了崔乾佑的一座辎重营。怀着大不了一死的想法,群雄冒险组织了一场奇袭。没想到本该严加防范的辎重营里,居然没多少兵马。被马跃等人冲进去,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可以说,唐军之所以能顺利地将崔乾佑打得节节败退,马跃、王洪和杜老大等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房琯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不吝重赏。上奏灵武朝廷,将一众豪杰们全都封了将军。从四品到六品不等,个个都令他们心满意足。

受了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的知遇之恩,马跃等人当然要涌泉相报。一路上抖擞精神,每战争先,又立下了无数功劳。为了嘉许他们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房琯亲自手书了“振武”两字,命人绣在马跃等人的将旗上。振武军的名号也由此叫开,成了左相房琯帐下独一无二的精锐。

既然是精锐,被用在刀刃上也在情理之中。这次与叛军决战,房琯又亲自点了马跃的将,命起带领王洪、杜老大、许六子等老友和李初进、张挺、刘昂、陈再兴等地方将领的兴武军一起,指挥车阵,为大军开路。

马跃欣然领命,带领麾下将士昼夜练习。终于赶在决战日到来的前一个晚上,将悬车大阵操练熟了。虽然暂且还未能达到兵书上说的那种,“悬车一出,六军辟易”的摸样,至少能让车队不在半路上散架了。

咚咚咚咚,轰隆隆隆。鼓声如雷,车轮滚滚。

马跃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大声呐喊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