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桂莲的事情在上水村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在她的罪名和处罚定下,被送去农场后,村里人也不过是议论了一阵, 便又归于平静。总归,损失已经造成,日子还是要过的。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周家, 却未能得到片刻安宁。
没了向桂莲这个中间人,周爱党和周爱军的关系越发剑拔弩张。周爱党认为周家如今的劫难都是周爱军造成的。他对周爱军意见很大, 本就存了一肚子的气, 不过是因着贪图方家的关系, 想让他们帮忙搞定工作, 才一忍再忍。
可如今周爱军和方佳佳正商量着搬去县城。方家帮忙找了房子, 只是房主那边还得整修,说好年后才能入住。
现在已是公历一月下旬,距离过年满打满算也就小半个月了。
周爱党有些着急。他此时才恍然发觉,自己手中竟然没有半点周爱军的把柄。
他心心念念的工作至今没有动静,除了分家当日方母说的那句话,他什么都没得到。之前有向桂莲在。他想着总还能通过老娘来给周爱军施压。
没了向桂莲, 他拿什么对付周爱军更不要说,他们倘或真搬去了县城, 那就更没法子了。
张丽芬比他更憋屈。这些日子,她可是把方佳佳当祖宗一样伺候。累死累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周爱党的工作吗
如果工作拿到手,她的付出还有点价值。如果最终工作泡汤, 那她这段时间的辛苦算什么
尤其是因为向桂莲的事情,两家矛盾更是激化,周爱军已是对他们爱答不理,摆明了一副过河拆桥的态度。
周爱党夫妻能忍更不要说,最近还出了一件事。向桂莲的粮食不见了。
当初分家,是按人头分了粮的。除了周爱红,家里人人都有一份,向桂莲自然也有。并且作为长辈,她的那份是除几个大男人外最多的。尤其她精明,这些日子,一直仗着婆婆的身份吃着方佳佳的粮食,自己这份除贴补了几次周光宗和周耀祖外,根本没怎么动。
那日向桂莲突然被抓走,周爱党等人完全懵了,之后又担心这事会连累自己,忧虑之下,谁还记得粮食
等他们想起来再去看,粮食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丽芬看着锅里的半杯米发愁。他们家四个人,周爱党胃口大,光宗和耀祖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餐半杯米哪里够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稀粥,他们已经吃好些天了。她还好,周爱党也能忍,两个孩子却是顿顿喊饿,不知哭了多少回。
想到此,张丽芬心疼得紧“爱党,这马上就要断粮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周爱党无比烦躁,这臭娘们,真是没半点用
家里几兄弟,老大和老四都有岳家可以靠唯有他,岳家不啃他的骨头就不错了靠那是不可能的
偏偏就他们家人口最多。之前因着光宗和耀祖没日没夜地闹,他们做父母的看不下去,只能时不时为两孩子煮点干的。便是稀的,也尽量稠一些。正是如此,家里的粮食才完得这么快。
夫妻俩皱眉不展,张丽芬狠狠咬了咬后槽牙,“你说,妈的粮食到底是谁拿的大哥说不是他,周爱军也说不是他。合着家里还能闹鬼呢”
闹鬼是不可能闹鬼的不是老四就是老大。毕竟老四浑身都是心眼,他捞好处的本事无人能及,干出这种事一点都不意外。老大也不能排除,虽说老大自己该是做不来这事的,但刘艳华不是吃素的啊尤其别看周双莺年纪小,可精明着呢
周爱党白了她一眼,“谁拿了会承认承认了不得掏出来平分要是你拿的,你会说吗”
正是如此,他们怀疑别人,别人也怀疑他们。周爱军就认定是他们拿了还贼喊捉贼。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煮饭去不是还有半麻袋红薯吗削一个放里头。”
“就那半麻袋,也吃不了多久啊”张丽芬愁得想哭。
“我再想想办法他们总不能眼见自家兄弟饿死吧大哥那头我瞅着刘家给的粮食也不多。但方佳佳的粮食是足的没道理他们天天吃干的,我们连稀的都吃不上”
张丽芬握拳,“对他周爱军本来就欠我们的谁不管,他都不能不管大不了,我就跟妈一样,让光宗和耀祖赖在那边,见他们开饭就上桌
“难道为了不给孩子吃的,他们自己也不吃了不成老三不是周家亲生的,咱们是没法去了。但周爱军是周家的种,是孩子亲叔叔,他可躲不过去”
说到这里,张丽芬更是不忿,要还像之前那样,她伺候着方佳佳,帮方佳佳煮饭菜。怎么着多少也能得一点。可打从周爱军被放假后,便亲自下厨。她这头油水没了,三块钱也没了。
按说向桂莲的事情已经解决,断绝关系的声明都登报了,印刷厂也没再抓着这点不放,周爱军该是早能重新上班才对。偏偏方家动了关系,把他的档案调去了粮站。周爱军已经不算是印刷厂的人,而是粮站的人。
方家给了便利,眼见要过年,干脆让周爱军过完年再上岗。
如果周爱军不在,就方佳佳一个人,他们怎么着也能把粮食弄过来。可如今看来是不行了。等周爱军去上班,他们也已经搬离了周家。
搬县城
张丽芬满心的不甘,“爱党,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搬走没得好处全让周爱军拿了,所有坏处都我们受的道理”
周爱党眼中寒芒闪过,“我知道要是周爱军不把我的工作搞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灶房。
周爱红蜷缩在稻草堆里,扯着一床破棉被将自己团团裹紧,唯有这样,才能暖和些,不至于冻僵。
她在周家,本是有单独的房间的。可惜因为她一张嘴惹来的祸事,分家当天,二哥二嫂便把她赶了出来,房间腾给了周光宗和周耀祖。四哥恨死她,自是不会帮忙,反而觉得解气。大哥万事不管。她妈也冷眼看着,一个字不说。
自那以后,她便只能寻了灶房的角落,在地上铺两层稻草,勉强有个窝。
如今她妈的房间也空了出来。然而并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她妈刚被送去农场当天,大哥大嫂就占了去。手脚之快,便是二哥四哥也瞠目结舌。四哥心里是不愿意在乡下呆的,他的目标是成为城里人,因此对乡下的房间并不十分在意。
二哥倒是想抢。可惜大哥虽然不太会说话,却堵在房间门口,半步不让。二哥本就已经占了她的房间,自是理亏,僵持了几天,只得作罢。
周爱红一拉杯子,将头埋进去,躲在里面啃着手里的红薯。
没错。向桂莲的粮食不是周爱党家拿的,也不是周爱军和周爱党家拿的,是她拿的。
在经历了这些日子各种“不一般”的待遇之后,周爱红再不聪明,也懂得了一个道理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当然,她没把粮食藏在家里。周家就这么大,不论藏哪都不保险,凭如今兄嫂们对她的厌恶,一旦发现,她非但留不住,怕是还要引来一顿揍。
所以,她把粮食藏在山里。
将手里的红薯吃完,周爱红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觉。
心里却盘算着。三哥的身世虽然已经真相大白,但好在他还愿意继续和她的交易。她帮忙盯着周双莺的一举一动,三哥每天给她两碗饭,量不大,也够她吃个六七分饱了。
因此,她不打算动这批粮食,除偶尔拿一个半个红薯加个餐填填肚子,其他都存着。毕竟日子还长,等到早稻收成后分粮,还有半年呢
土砖房。
沈煦正在看沈双燕的期末考试成绩单。语文九十五,数学九十六。都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沈煦很满意。可当事人沈双燕似乎并不太满意。
“莺姐姐考了双百分我们班的第一名”
沈煦侧头,认真地看着她,“所以呢”
沈双燕抿着嘴,“我没有她厉害”
“她是她,你是你。她比你大一岁呢你想想,莺姐姐去年这个时候,会这些吗”
“不会去年莺姐姐还没上学呢当然不会”
“但是你现在和她去年这会儿一般大,你会”
沈双燕眨巴了两下眼睛,还能这么算的吗她转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问“爸爸不生气吗”
“爸爸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考得没有莺姐姐好 ”说着,沈双燕低下头,“莺姐姐是我们班最厉害的。平时我们不会做的题,她全会做。老师最喜欢她,总是夸她,让我们多跟她学一学。徐薇薇爸爸说,她的分数居然不到莺姐姐的一半,打了她一顿。
吴明明妈妈也很不高兴,说他居然比不过一个小丫头。吴明明嗯他比我考得好,他是我们班第二名我才第三”
说到这里,还偷瞄了沈煦一眼。
沈煦失笑,难怪了“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伤。
但周双莺并不是真正的“别人家孩子”,她是个伪的重生前都三十多岁了,就算没能上大学,也是读过高中的,要是连一年级的同学都比不过,那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
他认真看着沈双燕,“我们家燕子已经很厉害了第三名呢爸爸为什么要生气爸爸很高兴,燕子是爸爸的骄傲”
揉了揉孩子的头,沈煦又说“燕子,你觉得莺姐姐比你厉害。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比莺姐姐更厉害的人若是都要比,哪里比的过来。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
如果你是本来可以考好的,却只顾着玩,一点不用心。那么爸爸会不高兴。但如果你很认真,尽了自己做大的努力,那么不论成绩怎么样,爸爸都欢喜。”
沈双燕大概听懂了,“我我有一个题是会的。可是我看错了。”
“那我们下次细心点,犯过一次的错误,尽量不要再犯第二次,好不好爸爸也会帮你。你有不会的题目也可以问爸爸。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下回超过吴明明”
沈双燕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