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1 / 2)

外面黑漆漆的,看起来有些可怕。而身后的院落依旧花团锦簇,四季分明。

那人似乎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张了张嘴,几度犹豫。林砚东顺着他的视线望天,可天上什么都没有啊。

“院外……院外有苦难。”那人最终这样回答他,那双眼睛似乎直直地看进他心里,饱含着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情,道:“有人世间一切的挣扎、怨憎、别离,有很多东西,也有我。”

林砚东:“那你不能进来吗?”

那人摇头,“我不能。”

林砚东:“为什么?”

那人:“因为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外面的那些都不存在,也没有办法抛下一切逃走,所以……你要一起来吗?”

林砚东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甩过院墙的那根绳子上。这真是一根奇怪的绳子,大红色的,垂在白色的院墙上格外醒目。

他再次回望了一眼院中的风景,四季在他眼前交替更迭,美如仙境。可他却觉得这景象美则美矣,未免空茫。

这院落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他转身抓住了那根绳子,费尽力气爬上去,坐在了那高高的院墙上。院外那人朝他伸出了手,“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院外仍旧是一片漆黑,黑得仿佛在往下滴墨水,滴滴答答又像是血的声音。

林砚东迟疑了一下,但看着那双伸出的手,摇摆的心又重归坚定。他一向是个坚定的人,认准了前路就不会回头。

下一秒,他从那高高的院墙上跃下。

两人的双手于半空交汇,刹那的光华遮住了林砚东的视线。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耳畔却响起了海浪拍打的声音。

冰冻、寒冷,无边的嘶吼和哀嚎似乎成了天地间的基调。他想抬手,却发现身体沉重,难以挪动。睁开眼,昏沉的天空仿佛顷刻间就要崩塌,唯一的温暖来自身边的人。

他艰难地转过头,终于认出了他。

“我在……哪儿?”林砚东声音沙哑。

肖童好不容易把人唤醒,可真面对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一句:“你都不记得了吗?”

“啊……”

林砚东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他顺着肖童的话去回想,脑袋却开始刺痛。他一痛,精神海就开始翻涌,那些扭曲的人脸在海中沉沦,妖风阵阵。

外头的闻晓铭第一时间发现了林砚东和肖童的异状,他看到肖童的眼睛动了,似乎就要睁开。林砚东的肩膀也突然开始颤抖,尤其是那双手。

精神海的异动,也直接反馈到了佩戴恶鬼徽章的玩家身上。

唐措刚从开封府衙的档案室出来,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差点削了他的鼻子。能这么神出鬼没的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差点伤到他,一定是玩家。

靳丞见他差点受伤,快他一步追上去,追到了前院。衙役npc们尽职尽责地大喊着“鬼啊”,四散惊逃,靳丞弯弓射中他的膝盖,直接将人钉在地上。

“啊啊啊!”他伤得不重,却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炙热的阳光烘烤着他黑色的身躯,五官几乎都快分辨不出。

唐措和靳丞对视一眼,靳丞立刻把人拖到屋里,翻过他的脸一看,沉声道:“看样子失去神智了。”

怎么又突然失控?

唐措想到什么,立刻抬腿往府衙外走。到了外头大街上一看,失控的还不止这一个。现在还是白天,鬼怕光,还不敢到处乱走,但十来分钟后就是黑夜了。

骷髅,鬼怪,大凶。

精神海上,林砚东终于站了起来。他茫然四顾,呼呼的风刮在他脸上,衣衫猎猎作响,虽只是寻常布料,却仿佛有金石之声。

“你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吗?”

“苗七因我而死吗?”

“我成了一个罪人吗?”

林砚东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他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他记得所有的恨、所有的挣扎,他清楚自己所有的盘算,不曾因此失去理智。

他活得清醒又明白。

他一直清醒又明白,连想装一下糊涂都做不到。

肖童其实什么都没说,是林砚东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肖童看着他从茫然到痛苦,从痛苦到崩溃,脊背慢慢佝偻,膝盖渐渐弯曲,直至跪倒在这座海中唯一的孤岛上,像一只可怜的虫子。

他喘息着,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像虫鸣,时刻都能被海浪淹没。

肖童却提着一口气,站得笔直,说:“我曾经想过要杀你,在你没有找回从前的自己,在什么都没意识到之前,就杀了你。”

林砚东没有反应,肖童继续说:“可唐措问我:你问过他吗?”

肖童声音平静,闭上眼,“背弃自己的理想,亲手毁掉自己做出过的所有努力,你与其说是报复了所有人,不如说是报复了自己,对吗?此后的每一天,你都将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闻言,林砚东终于稍稍抬起头。只是那么短短的刹那,他仿佛已苍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作为你的朋友,我该偏袒你,让你在真正的痛苦到来前就离开。”

“但也是作为你的朋友,我该让你找到真正的自己,直面一切,重新作为林砚东,葬于故土。”

“如果你有罪,我与你同罪。”

林砚东依旧什么都没有说,那张嘴紧闭着,一不问苍天,二不责众生。肖童看着他,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林砚东。

像一棵白桦树一样笔挺雅致,无论是什么艰难严寒的环境,也能顽强生长。

肖童依旧觉得抱歉。

很抱歉到了最后,我依旧在赌你自己足够坚强,能够承受得住这莫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