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自负的人,总是对自己的死亡不敢相信。空气里的血腥气正在急骤地加强,美浓反手拔出了胸口上的刀,两道血箭“嗤”的同时喷了出来。
“风先生,快救我!快救我!”耶兰又开始挣扎着。
我保持凝立的身形不动,低声问:“这幢房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存在?”
说话的时候,我明显感到了那个“人”躁动不安的气息。
耶兰摇摇头,满脸疑惑:“没有,我只看到这两个女人……应该没有……”
我也摇摇头:“不是‘应该没有’,而是‘应该有’才对,我能感觉到的……”
“嗵”的一声,小美摇晃着倒了下去。颈骨受损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得不到救治,她也一定会死,不过是在毫无思想知觉的情况下。
“当啷——”美浓手里的尖刀颓然落地,有个人影一溜烟似的出现了,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体。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出现的就是我感觉到的那个人,一个白色和服的秃顶老头子,黑色的腰带上插着一柄黑色的武士刀。
他看着美浓时的表情很奇怪,几乎是一种可称之为“欣喜”的样子,看了几秒钟后,他放开了手,任由美浓的身体硬梆梆地跌在地上。鲜血沿着木地板地面肆意流淌着,这老头子呼的回身,沙哑着嗓音问:“你是谁?你是‘钢钉’霍克吗?”
他的三角眼亮得逼人,又配着一个生满雀斑的尖削的鹰钩鼻子,令人面对着他时,顿时有遍体发冷的感觉。
“钢钉”霍克是美国黑道上的著名人物,跟我毫无关系不说,就是外形上也相差很多。
我摇头:“不是。”
他疑惑地拍拍秃顶:“那么,你是神枪会哪一区域的当家人?这次孙龙为了‘日神之怒’把你们全部召集到北海道来,不会是想集体自杀吧?”当他高傲自大地晃动着腰带上的那柄武士刀时,刀柄上镶嵌着的一颗银色的八角星星不停地熠熠生辉。
我不清楚孙龙与神枪会的进一步行动,但是这柄刀,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对面站着的是桥津派的高手,而且是身份地位无比崇高的一位。
“将星刀”是日本兵器史上“十大名刀”之一,并且相传是当年的桥津美浓受天皇之命刺杀江户三十三名将的兵器。在桥津一派里,只有武功与名气最厉害的,才有资格佩戴这柄刀。
我在一本著名的冷兵器杂志上,曾经读到过有好事之徒用“将星刀”砍削质量上乘的建筑用三角铁,随手而断,而刀刃丝毫不受损失——这才是真正的“削铁如泥”的宝刀。
“你杀了美浓,而我却丝毫没看懂你的杀人手法,嗯……年轻人……你师父是谁?中国武功中,还有哪一派的技击变化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嗯?”他并不急于拔刀,却捏着自己的下巴,满腹狐疑地看着我的双手。
我的师承来历肯定不能随意向外透露,并且学艺开始,也已经发过毒誓,绝不向江湖上的朋友吐露半句。
“年轻人,我在问你话,听没听到?”老头子开始发怒,右手也慢慢握住了刀柄。
耶兰默不作声了,他虽然不懂武功,却也明白老头子的厉害。
我只是一场大战前做为铺垫的引子,对于神枪会与山口组的恩怨根本一无所知,并且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似乎无法与老头子抗衡。
“年轻人,我再问你一次……”
“哈哈哈哈,桥津丸……拿一个局外人出气算什么英雄?”一个身穿黑色皮装的高个子年轻男人从窗子里直飞进来,脖子上搭着的灰色围巾帅气地飘摆着。
老头子倨傲地冷笑着:“你又是谁?也是孙龙的爪牙吗?”在即将发怒的情况下,他的身体里仍然没有表现出蓬勃的杀气,这一点尤其难能可贵。没有杀气,代表他心里一直都心如止水般平静,任何时候都能发挥出刀法中的最大威力。
高个子男人扬起右手,指缝里赫然捏着四支一寸长的银色钢钉。
能用这东西做武器的,全球只有一个,那就是“钢钉”霍克,一个令美国fbi与警察总部伤透了脑筋的跨国黑道高手。
“这一次,是神枪会与山口组的决战。桥津丸,你是代表桥津派忍者出战?抑或是代表山口组、为渡边城出头?不过,我可以毫不客气地通知你,无论代表谁,都只有死路一条,美国人已经下了重金买你们这群人的命——我虽然不是正式的赏金猎人,但有钱入账总是好的,对不对?”
一个只用钢钉做武器的人,在这个枪械横行的世界里,虽然不一定是最可怕的,但却一定有自己的独门绝技。
这间空房子里的对决,最终演变成了楼外草坪上的数百人的巨大战场。整幢房子的各个房间里都亮起了辉煌的灯火,将那片干枯的草坪照得通明一片。草坪上正在悄悄掩杀过来的神枪会人马立刻全部暴露在灯光之下。
枪栓被拉动的恐怖的“喀啦”声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里响起来——“霍克先生,为美国人、为神枪会效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吧?起码这一次,至少得有几百人丧命在这里……有时候,我真想问问贵派当家人孙龙先生,到底美国人给了他什么好处,值得他拼命也要跟阿拉伯世界为敌……”
桥津丸与霍克之间关于政治的冗长言论我不再想一一赘述,此刻楼外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亮起的灯火又次第熄灭下去,并且角落里传出利刃刺进人体的沉闷的“噗嗤”声。
到了最后,草坪上又恢复了黑暗,很显然,跟踪而来的并非只有王江南带队的这些人,而是另外有支人马负责偷袭杀人。
我解开耶兰,搀着他走出房门,迎面正遇见匆匆赶来的萧可冷。
这个计中计对决,是以桥津忍者一方棋差一招而失败,并且在跟霍克的对峙中,他也没占到任何上风。
萧可冷满脸喜悦,只差以手加额庆幸了:“风先生,你没事就太好了、太好了!”
我当然没事,并且击杀小美与美浓时,也没有任何负罪歉疚感。在寻福园里,她们杀人在先,并且是毫无理由的杀人——我只是在为神枪会的人报仇,站在正义的一方,当然不必愧疚。
我带着耶兰上了萧可冷开来的车子,耶兰激动地热泪盈眶,毕竟能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我晚出手两秒,此刻他真的会被丢下海去喂鱼了。
“风先生,为了表示对你感谢,我一定会……”他开始信誓旦旦。
我摆手制止了他:“耶兰,我只想弄明白,藤迦小姐还有没有苏醒的希望?”
车子向北飞驰,在萧可冷的地图上,舵蓝社是在寻福园的东南面,相距接近五十公里。在昏迷中,被不断绕着圈子前进的“双子杀手”带到这个地方来,恰好解决了萧可冷的计划中最容易出问题的一环。相信以王江南的身手,未必能徒手制服小美与美浓。
“当然有——风先生,龙对我说的那句咒语,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就是……”他又期期艾艾起来。
他需要钱而故意卖关子,这一点小伎俩已经昭然若揭。
萧可冷笑了笑,指着后视镜里的舵蓝社方向:“耶兰先生,如果你想再回到山口组那帮人手里的话,我可以无偿帮助你!”
我也随着她的手势向后视镜里望了一眼,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小萧,神枪会的人是不是已经完全控制了形势?”
萧可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对,有什么问题吗?”
我预感到要发生某件奇怪的事——因为自从在“双子杀手”的车上醒过来以后,我就知道日本人方面不会傻到任凭神枪会跟踪而没有后续反击手段。
萧可冷又问:“风先生,难道渡边城一方还有伏兵?”
我回答不出,车子沿着高速公里向北飞驰,时速一直保持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肯定是一件不详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