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地球当作玩物转来转去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地球人是懵然无知的,仍旧遵循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工作方式,觉察不到一丝一毫。
“我没开玩笑,那么做的后果,是让海水倒灌上陆地、各个团体的统治者倒行逆施、雌鸡化雄、太阳从西方出现……总之,那些被占卜术们称为‘异相”的怪事,都是由于地球自身的运转模式变化而引起的。假如飞行器的能量仍旧存在的话,我任何时候都能展示给你看——“
听了他的话,我后背上慢慢渗出了十几层冷汗,连衬衫都打湿了却恍然不觉。
纵观世界历史与中国历史,几千年来发生过无数次战争和叛乱,为此而被累及死伤的民众超过地球总人口的十分之一。每次惨剧的发生,都是从几个国家首脑的丧心病狂开始的,并且由此推广到全球范围,参与者越来越多。
一个好端端的人是不可能突然发疯的,由绅士变为刽子手、由君子变为掠夺者,都需要有一个内因的存在。假如一切都是因为土裂汗大神的“试验性操作”引起的,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最不可饶恕的罪人。
第三部 镜幻虚空 第四章 土星人的生死存亡之机
“那是——真的?”我艰难地吐出一句。
土裂汗大神一个字都不说,向前指了指,领先走向我们之前停留过的那个房间。
土星的科技文明超过地球无数倍,他说的那些事,在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但是不是真的能造成历史错乱、山河荼炭的后果呢?
“风,跟我来吧,有些资料需要拿给你看。”他在前面二十步之外停下,回头招呼我。
我跟了上去,感觉两腿有些异样的僵硬,他说的那些话的确让我感到震惊。
走进那个房间之后,灰白色的墙壁缓缓亮起来,次第映出山川大地、江河湖泊和城市、高楼、人流、汽车来。
“这是地球人的世界,与你熟知的是否一模一样?这个例子仍旧以埃及首都开罗为标本模型,我们来看一下一个埃及老人在‘逆向进化’后的结果——”画面一转,一个头发胡须全部花白的男人出现了,他正坐在一个黄叶飘飞的公园里,面前是一条窄窄的河流。
“他在钓鱼,这项运动是每一个地球人都喜欢的,属于一种大型生物对一类弱小生物的掠夺与屠戮。看,他的钓竿非常精美,神态也很悠闲,很享受目前的生活,但他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然降临……”
我盯着画面的一角迅速浮现出来的文字介绍:“艾隆,六十岁,前开罗市政厅政审处官员,身体状况良好,无不良嗜好。”
“我认识他,一个整天笑嘻嘻的老好人,从来不对任何人发脾气,人们喜欢叫他‘老沙皮艾隆’。”从沙漠里撤回来时,在铁娜的邀请下,我和苏伦参加过几次埃及政要的私人舞会,对中层以上的zf官员都有一面之缘。
“嗯,这只是从几百万开罗人口里随意抽取的一个例子,就像实验室笼子里的小白鼠,不必感到有什么可遗憾的。”他恢复了冷酷淡然的表情。
我很想问“为什么选择他?”这句话,但强行忍住,假如这个试验必须要进行下去,选取任何一个人都是我的同类,无论我认不认识,都要有人付出生命。
“当地球开始倒转,我们能注意到本来是夕阳落山的黄昏会变成斜阳高照的下午,然后太阳由西向东倒退,再转换成红日初升的朝阳。而我们的艾隆先生,也会从河边垂钓的状态回溯到上午刚刚离家的时候。再看那条小河里的水,正在缓慢地上涨,升高到日晒蒸发之前的水位。”
画面随着土裂汗大神的解说变换着,果然是由黄昏逆向进入了早晨。
“假如把这画面行进的速度加快三百六十五倍怎么样?一年变成一天,他倒退一条之后,等同于年龄缩小一年;再设想速度加快十万倍、一百万倍又会如何?我们可怜的艾隆先生会成为一粒受精卵,当时间回溯的速度无限增加、进程无限延续之后,结果又是什么?风,那时候,地球都不存在了,它会回到自己形成的时候……”
眼看着画面上的艾隆迅速变得年轻、瘦削、干练,然后身高降低变成了一个刚上中学的青涩少年。
我不想再看下去:“停,请停止播放,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假如我能得到‘亚洲齿轮’无限制提供的能量,就会把地球的时间刻度调整到类人猿出现的年代,一步一步重新发展过来,修正我犯过的错,还你们一个真实的地球,并且彻底消弥‘大七数’的隐患。拯救地球的同时,其实也是为了整个宇宙的和平发展,毕竟只有地球人的科技文明高度发达之后,才会产生‘土星移民’计划,才有以后的土星世界。”
他关掉了画面,继续慷慨陈辞。
“回到类人猿的时代,那么地球上已经建设完毕的那些大城市呢?都会毫无例外地毁灭?”我忍不住反驳他,那种拨乱地球转动频率的危险举动实在是不可取的。
“地球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重建,我只不过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风,地球这样下去,一定会走向灭亡,就算建设得再花团锦簇,死后不也是万千尘埃中的一粒?”
他试图说服我,但我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举手制止他:“算了,那是一个太疯狂的计划,你还是放弃对地球的盲目操纵,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你——风,我觉得你应该真正冷静下来,为地球的未来考虑。‘大七数’行将来临,何必硬生生地把地球推入毁灭的火坑呢?”
走廊的一端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萨罕铁青着脸出现在门边:“主人,我们已经选择了撤退,毒虫的威力非常强大,我建议暂时封闭‘地脉’出口再想办法,再硬冲硬杀下去,只怕会有更大的伤亡。”
他的肩上搭着两条软绵绵的青蛇,尾巴尖一直悬垂到脚后跟,指缝里还捏着两条兀自张牙舞爪的褐色蜈蚣,摇头摆尾地攒动着。
土裂汗大神脸色一黯,萨罕马上接下去:“主人,咱们低估了对方,蛇阵辅助以晶石的力量,比预计中的敌人强盛至少十倍。布阵者并非只有阿尔法一个人,而是借用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他把蜈蚣丢在地上,迅速抽出腰间的弯刀,唰地削下去,将蜈蚣拦腰斩断。
他的怀疑跟我不谋而合,很明显,是阿尔法和唐清同时出手,才把空院里封锁得严严实实。他们是敌人,怎么可能善意地合作,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之极?
萨罕用刀尖挑起一截蜈蚣,送到土裂汗大神眼前:“它们是可以随时再生的,就像蚯蚓或者壁虎的尾巴,一刀砍下去,并不能杀死它们,反而是催生了一条新的生命。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咱们怎样出击,毒虫的数量永远不会减少。”
从头到腰的那截蜈蚣仍在蠕动着,并且从断口处延伸出一节淡黄色的肢体,生命的活跃程度丝毫不受影响。
“可是,我们没有一点退路,前进或者死,就这么简单。”土裂汗大神艰难地回答,同时向栏杆外指着,“能量不会支撑太久的,当飞行器的主控机构关闭后,约三分钟内,我们就将一起变成自由落体——”
萨罕苦笑起来:“主人,这么说来,你曾经向大家许诺过的未来,从一开始起就没有机会兑现,是不是?”
土裂汗大神咳嗽了一声,皱着眉陷入了沉默。
他说过自己“从不说谎”,但那本身就是一个动人的谎言。上一次他因为能量耗尽而驾驭着大型飞行器遁入地下,这一次则是在强弩之末的状态下,准备强行突破“地脉”出口,占领阿尔法的世界。他虽然是沙漠人奔走相告的“神”,本质上却只是掌握了高等文明的“人”。眼下,能量消失,“人”也只能是“人”而不可能有本质上的跃升。
萨罕的额角上在流血,暗红色的血液沿着他的脸颊淌下来,像一条更加丑陋的血色蜈蚣。他身上的灰袍被撕了十几条口子,露出里面赤铜一样的肌肤。
“那样的话,主人,我送风先生出去,免得被咱们连累,可以吗?”他仍然保持对土裂汗大神的恭恭敬敬。
土裂汗大神挥挥手,无声地背过身去,不再说一个字。
萨罕悲哀地凝视着对方的背影,终于摇了摇头:“算了,风先生,请跟我来。”
他带着我重新登上那架旋转扶梯,一层一层地向上走。黑暗之中,他的血滴在金属阶梯上,不时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更有几滴落在我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腥气。
“萨罕,你要不要紧?”我抬起头向上望着,尽头是一个灰白的圆点,跟我和关宝铃从玻璃盒子里脱困时的情景极其相似。
“还好,还好。”他闷声闷气地回应着。
刚刚走过底层大厅时,我向那条幽长的甬道里看了好几眼,费了好大力气才抑止住自己要奔向那边的冲动。分开那么久之后,我第一次看到苏伦,所有奔放的感情都在一刹那释放出来。我愿意为她流血,为她做一切,甚至最终付出生命。
分开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我现在不去看她,也只是想击中精神,更快地找到解救她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