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范文程见过睿王爷!”一名三十多岁,模样周正,有几分儒雅之气的男子一见到多尔衮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也是一怔,随即才大步上前行礼道。
“范先生快快请起,本王与你虽有君臣之别,但在军中你我却不必如京中一般多礼了。”满面春风的多尔衮立刻将人给搀扶了起来。他之所以如此客气,除了因为眼下这人送来了自己急需的物资之外,此人深受他的看重也是关键的因素。
范文臣,字宪斗,大明万历四十三年的秀才,当时他才十八岁,倒也可算是少年有成了,若是照此下去,他说不定能在大明朝廷里有一席之地。可是三年后却发生了一场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大事,大明万历四十六年,身在抚顺的范文程为南侵的金人所掳,从而成为了金人之奴。直到数年之后,他以过人的智谋为努尔哈赤所看重,从而位列大金朝堂,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大汉奸。
现在的他,虽然年才不过三十多岁,在大金朝中的地位已然不低,此番更是得皇太极的授意来此输送粮草等物资,并试探多尔衮的口风。大金多半人马的指挥权在其手上,皇太极对自己的这个十四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见多尔衮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如此客气,范文程心下更是感激,急忙道:“王爷这话实在是让文程惭愧,能投如此明主,实在是臣之幸事。”
两人说话间进了多尔衮的帅帐之中,而那些粮食物资自有其他的人代为处理了。在只剩下这两人的时候,多尔衮才道:“范先生,最近盛京城中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可有朝中的某些官员对本王有任何的不满?”
皇太极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派来监视多尔衮的人早已经和他站在了一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金人立国才没几年,多是些莽夫当政,再加上他们对汉人天生就有些看不起,范文程在那里自然经常受气了。虽然皇太极也看重这个难得的汉人官员,奈何他现在的大权也不稳,自不能与他更多的重用了。可多尔衮却不同,除了经常与范文程有所交往之外,平日里也甚是恭敬,甚至只称其为先生,可说是极大地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
范文程也看得出来这位睿亲王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有着其他金国权贵没有的权谋和胆色,便在不久后成为了他的心腹。此番到这里来劳军和监视,更是他赶来助多尔衮一臂之力的借口而已。听多尔衮问自己朝中之事,范文程叹了口气,金人在好的方面还没有学到汉人的那一套,可互相倾轧方面却已经得其八分精髓了。此番多尔衮南下,之前大胜的时候,那些官员便不时地用各种揣测的语言说着多尔衮的不是,而最近一直没有捷报传回,更是让他们在朝中得了势,不断地攻讦多尔衮,说他少不更事,说他不足以带兵,不一而足。
听完了范文程的一番叙述之后,多尔衮的面色就更加难看了,对这些大金国内只知道卖弄口舌的小人,他也是深恶痛绝的,奈何却也无法对他们下手。半晌后他才苦笑道:“那若是这次我在宁远城初尝败绩的事情为朝中那些人所知,真不知道他们又会说什么了。”
对此次多尔衮的失败,范文程在路上已经知道了,他在沉默了一下后道:“王爷,其实你大可不必因此而灰心。大汗命我前来并不是督促您取胜的,只是他不放心您……”
“他不放心数万大军在手的我,怕我对他的汗位起了觊觎之心吧?”多尔衮冷笑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自从用非常手段登上汗位之后,相信过什么人了?这次也实在是我大金遭了灾,他自己又有病在身,才会命我这个最小,对他威胁最少的弟弟来出征的。”
范文程也无奈地一声叹息,这也是他后来选择了多尔衮的原因所在。他看得出来,多尔衮有着乃兄不同的气质,应该会使大金重新振作起来,现在已经是镶黄旗人身份的他早就不把自己视为汉人了,当然希望金国能入主中原了。
“好了,不提这些丧气的事情了。他们也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利,待到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多尔衮转变了话题道:“范先生,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眼前的战局。这宁远的确是一座易守难攻的所在,我们用了许多办法,甚至都动用了明人的火炮,可依旧难动它分毫,反倒折了不少的人马。还有那守城的将领也是一个厉害人物,当年我父汗就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受伤身死。范先生可能助我吗?”
“你所指的那个将领莫非是唐枫?”身为对大明当初的子民,范文程对大明现在的朝局还是很关注了,而唐枫此人他也曾有过研究,可以说并不陌生。
“正是此人。也不知他是不是我大金的克星,数年来坏了我大金无数的好事……”
“此人确实不简单,听说现在他更成了什么安平侯,只是近两年才不再听闻他的消息。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居然再次出现了,而且又一次挡在了我大金的面前。”
“是啊,范先生可有良策,能助我们除了他?”多尔衮满是希望地看向了这个自己所倚重的智囊人物。范文程皱起了眉来,半晌后道:“此人的才能应该是有的,若是能为我大金所用就好了。只可惜他与王爷有着杀父之仇,即便他肯,王爷只怕也……”
“怎么,范先生能把他劝降吗?只要他能归顺本王,待到本王登位时,一定会封一个大大的官职给他的。至于父汗之死,那只是两军阵前的厮杀而已,本王不会怨他。”
“王爷真是胸怀宽广啊,这样一来臣倒有了八成把握去把他给劝降了。”范文程赞了句:“而只要能劝他归顺,我们就能把宁远,甚至是整个辽东都拿下来,到时候,大明的整座江山就成王爷的囊中之物了。”
“此话怎讲?”多尔衮立刻就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王爷想必也知道现在明国也在遭灾的事情吧?我想这宁远城中的军士一定也深受其害,军心必然不稳。他们之所以能守到现在,一定全是那唐枫在背后的鼓舞,所以只要说降了他,宁远就能不攻自破。”范文程道。
“不错,这一点本王也能同意,可怎么才能说服了唐枫降我大金呢?”
“这就要臣进宁远与之一谈了。我们的探子早前就从北京得来的消息,说是唐枫虽立下过许多的功劳,却总是为朝廷里的那些官员们所忌,几番攻讦于他,更害得他曾丢官罢职,若说他会不计较,谁都不会信的。只要我大金能给出足够的诚意,并给他点明了厉害,我想他应该是会心动的。”
“可若是他不肯呢?以往的袁崇焕、孙承宗,我们大金也不是没有打过他们的主意,可他们不是也不肯相就吗?”多尔衮还有着一层不确定。
“那就用第二个办法,离间计了。汉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传统,就是看不惯他人有所成就,以往的孙承宗、袁崇焕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最后被罢免了职位的。若是那唐枫不肯归顺我们大金,我们便用离间之计使大明的朝廷不肯信他,用他,到时候这宁远也一样守不住。”
“好,那一切就都仰仗范大人了。却不知您什么时候动身去宁远见他?”多尔衮问道。
“事不宜迟,臣明天一早就去宁远,和那唐枫见上一面,到时必不负王爷所托!”
第602章自取其辱
金军的退却,并没有让宁远城的守军们松懈下来,他们很清楚这一次金人只是撤退,远远不会就此罢休。所以除了一些重新修缮城头的人外,其他的将士依旧时刻驻守,以防金军突然杀一个回马枪来。至于几日来不曾好好休息的唐枫等人,则被手下的将领们劝着先回住处安歇了。
在睡了足有近七个时辰之后,唐枫才慢慢地醒了过来。这段时日里,战事胶着,他便是休息也不敢彻底地安下心来,所以这一次是真的把他给累着了。美美地睡了一觉,他觉着神清气爽,无论接下来遇到是情况都能从容应付了。不过当他看到解惑依然如自己进房前一般站在外面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解惑,你怎么不去休息?”
见唐枫出来,解惑轻轻一笑:“公子,我往常每日里也只睡两个时辰,所以早就休息过了。”听他这么一说,唐枫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冲他无奈地笑了下:“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是自己还是要注意身体哪。”
正当两人闲聊的时候,一名亲兵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也不看里面的情况就问道:“解小哥,唐大人可曾醒过来了吗?”
“什么事情?”唐枫闻声便转看向来人问道。
“见过大人!”那人连忙行礼,然后才道:“大人,城门那边的牛参将差了人来禀报说,城外来了一个金人,点了名说要见大人您一面,说是有要事相商。只因他有提到了大人您的名讳,小的们不敢私下处置,所以便来向您禀报了。”
“哦?竟还有金人来见我?”唐枫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得一人,而且看他的模样打扮也不象是什么会武的刺客!”
“那就将他拉进城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见我,又想和我说什么要紧事。”唐枫吩咐之后,便转回了房去洗漱和用点心了。十多个小时不曾进食的他的确是饿了。
范文程被城头的明军以吊篮从城下拉上,然后便在一众明军将士仇恨的目光下慢步进了宁远城。他很清楚明军将士对金人的恨意,毕竟双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死在对方手上的人也有许多了,当然不会有好脸色给自己这个敌人看。不过他也并没有畏惧,他相信以自己的身份,明人还不敢不经通传就杀了自己。
来到了一处紧临着城墙的院子后,将士们就把范文程留在了那里。城里是不可能让这个来历可疑的金人使者进去的,这座院子正是唐枫在战时休息和指挥作战的所在,此时因为将领或在整顿军事,或在休息,所以是空了的,正适合让他在此等候。
近一个时辰后,唐枫才在几名亲兵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院子之中,见到了范文程,和他离得最近的依然是解惑,他的一双眼睛在来到房中后,就没有离开过范文程的一双手。虽然看不出此人有什么威胁,可解惑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唐大人果然年轻有为,仪表不凡,真应了古人的一句话,见面更胜闻名!”在和唐枫见了面后,范文程就立刻说出了一番恭维的话来。
唐枫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着这个陌生的金国来使一点头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来我宁远有何贵干哪?”显然,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必要的寒暄中来,他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伤兵需要去慰问,城上的情况也要察看……
“快人快语,在下佩服。既然大人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再绕什么圈子了,在下姓范,名文程,乃是大金国的臣子,今日此来是有一件大事想与大人您商量。”
“范文程……”唐枫随口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面色就有些变了。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汉奸,他还是有着不浅记忆的。一个在大明没有出头之日的小人物,最终成了清朝的大学士,比洪承畴更是不堪的卖国之人,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了他。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唐枫不动声色地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就我所知,唐大人您在大明的境遇并不太好,虽然现在有着统兵之权,可是朝廷里却有许多人对您不满,您就不担心吗?”
“我又没有做出什么背主求荣的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唐枫冷笑了一声道。只听了他的第一句话,唐枫已经能猜到此人的来意了,为的就是来做说客的。
见唐枫的神情突然变了,范文程心里便是一紧,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似乎是不会听自己的说辞了。不过在多尔衮前夸下了海口的他,却也不想就这么失败了,所以他又道:“怎么,唐大人难道想做岳飞吗?大明朝皇帝昏庸,朝臣无能,除了为自己谋求私利,就不曾有其他之念,如此朝廷,唐大人又何必去保他呢?”知道不能再绕圈子,他索性就直说了。
“听说阁下的祖先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唐枫突然转变了话题道。
“不错……”完全不能跟上唐枫节奏的范文程只得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