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平怀瑱引火烧身,使他恼怒,气未消时连王妃也不愿相见;到后来平怀瑱虔心自省,他没了怒气,开春却被诸事缠身,加之宫中不乏妃嫔相伴,便更不将王妃给忆起来。
今日若不是因着绵雨天气,还不知何时才会想起这孤寂女子。
“朕记得初见你时正是今日这般气候。你随母入宫,不料天降春雨,湿了鬓发。”宏宣帝将她小心放躺,和风细雨地哄,“朕不过看了你一眼,便如何也放不下了。”
可放不下之人,终却甘愿放手让与别人,以至落得如今这等荒唐局面。承远王妃心中不无委屈,然而真心早已交付,如今三言两语便可被哄得欢心,就连久候不至的埋怨亦都散得无影无踪。
她笑看宏宣帝,听着他许久才送来一回的柔情蜜语,待他情绪极好时问道:“瑱儿好么?”
“好,如今年过十六,愈能独当一面了,令朕心感慰藉。”
承远王妃听得此话,连日以来的牵挂与担忧松懈不少,终能觉出几分旧事尘埃落定的心安。
宏宣帝又道:“你若实在挂念,亦可时常入宫去看看,朕总有法子让你见他……你愈发不爱入宫了。”
承远王妃抬起头来,眸中心动不已。不过面上惊喜转瞬而逝,她强忍不舍摇头回绝道:“臣妾不便时常进宫。”
宏宣帝猜着几许缘由,想必与承远王有关,此间种种繁复难言,令他心生无奈,只好不多劝说:“总之你愿来便来,若不愿,有溪崖在旁陪着,朕便宽慰许多。”
提及幼儿,承远王妃重又露出笑容。
“他乖巧懂事,同瑱儿幼时一样聪慧伶俐。”
“你与朕的孩子,该是如此。”
宏宣帝说着,宽衣入铺,解落了水色床帐。
温言软语,就此留待枕边。
一场春雨洗去尘垢,翌日天晴,朝阳璀璨如金,暖融融地铺洒整片京城。
何瑾弈早早醒了,不知因何兴致大好,匆忙用过早膳便疾行入宫。赶到旭安殿时,平怀瑱也才刚刚用罢膳食,桌上菜肴尚不及撤去。
平怀瑱瞧着他微喘模样,略感意外,拉他到桌旁饮一杯茶,嘴里禁不住调侃:“我竟不知瑾弈想我想得这般难耐,一大早的这么急着见我。”
何瑾弈被他捉弄也不介怀,抿着茶水笑弯双目,搁下茶杯后急匆匆行至殿央长画旁,拾起袖摆执笔点墨,落笔不画龙骨,独绘层云。
漫天云卷气势滂沱,赤金色日光自九重天外而来,穿云而过,震慑天地。
平怀瑱目不转睛,不忍打扰,暗暗称奇。
待收笔时已过去半个时辰,何瑾弈审度画纸片刻,瞧来好似满意,这才道:“昨夜梦见青龙翱翔天际,搅乱云海。我生怕忘了这恢弘盛景,所以急着画下。”
平怀瑱对画颔首,欣然万分:“有你助我,便是如虎添翼了。”
何瑾弈低笑出声:“太子是夸我,还是夸自己?”
“一并夸了罢,”平怀瑱从他手中取走画笔放置笔搁之上,带他回到桌旁坐下,哄道,“瑾弈来得这样急,可用过早膳了?我令厨房送些暖粥来。”
“用过了,”何瑾弈逮着机会戏言回去,“就怕你捆着我用膳,耽搁作画,特地吃过才来的。”
平怀瑱好笑摇头。
“那也再吃一些,你吃得太急,定未及五分饱。”
“饱了,十分饱。”
“那我还饿着,”平怀瑱不讲道理,“瑾弈陪我再用一回。”
说着当真唤来宫婢吩咐膳食,要的尽是何瑾弈贯来爱食之物。何瑾弈不与他过多争辩,索性就依了他的意。
好在梦里所见已尽数画下,但愿他此番用心,确可为平怀瑱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