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陈啸之的课上得很好,她也做了不少笔记。

——但是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差呢。

沈昼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有点难受地坐在桌旁叹了口气,抬起头时看到成年的陈啸之笑着拿着支笔,在一个学生的笔记本上点了几下。阳光镀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浪漫与和煦。

沈昼叶呆呆地坐着,想起他训自己的样子,片刻后感到一种找不到出路的绝望,啪地一声栽进了书里。

……这不是她的世界。

——沈昼叶已经二十五岁了。

这是她在大学里的第八个年头。

——大一新生尚且和大二有很大的不同,许多人一眼就能看出入校一年与入校两年的大学生的区别,大四毕业的照片与大一对比,几乎是判若两人的。

四年尚且如此,八年呢?

沈昼叶就算来上本科的课程,也已经没有了本科生的活力。

她在这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也没有依靠可言,犹如一支荒野里的枯木。虽说陈啸之没有认真怼她,但她只是这课程、甚至这大学的过客也是不争的事实——沈昼叶享受不到缤纷多彩的生活,没有派对也没有熟人,与周遭环境永远格格不入。

苍白透明得像一张漂在水里的花瓣,浪一翻便会沉入水底,再无踪影。

就像她过去的那几年一般。

——那是一种没有归属的孤独。

沈昼叶趴在书里,听见窗外风声呼呼作响,像是将刮来一整个囫囵的秋天,她还听见上面陈啸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闭上了眼睛,趴在书里,试图稍微眯一会儿。

可是,下一秒,‘咚’地一声,一个沉重的书包砰地砸到了沈昼叶的身边!

沈昼叶一惊,抬起头来——

她面前站着个年轻的西班牙裔青年。

这青年个子颇高,手还拽着自己的书包带,一头微长的深棕色卷发,眼睛则是一种深黑色。他身上有种难言的、诗人般的浪漫气息,穿着件简单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对沈昼叶笑道:

“Hi,I’m Garrett。”

沈昼叶呆了下,下意识地挪开自己的外套,给这青年腾了个位置。

然后在灿烂的阳光之中,这西班牙裔青年又以别扭,却又有点绅士的的中文问她:

“小姐,我能坐在你身边吗?”-

……

沈昼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以英文道:“你可以和我说英语的。”

金黄的光映着窗外的花枝,剑兰吐露花苞,沈昼叶给他挪了点位置,可这个叫加勒特的青年却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给沈昼叶留出了一个舒适的距离,与她空出了一个位置。

“Garrett Perrotta,”加勒特伸出只手,对沈昼叶笑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沈昼叶笑得眉眼弯弯,配合地与加勒特握了下手,说:“April Shen。”

“你上课的表现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加勒特笑着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April,四月,是春天。”

沈昼叶觉得这个人非常有趣,友好道:“——这是我爸给我起的名字,我中文名不叫这个,但也差不太多。”

加勒特饶有兴趣地问:“给女儿起名叫四月吗?”

“是呀,因为我是春天出生的,”沈昼叶笑着说:“而我妈妈又有首很喜欢的诗,叫《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我的英文名就叫四月了。”

加勒特笑道:“是个很美的名字。”

沈昼叶礼貌地说:“谢谢。”

“你下次课还会来吗?”加勒特温和又有点风流地问:“还是你只来这一次?”

沈昼叶看了一眼陈啸之。这说自己要吃了他的骚鸡正靠在讲台上,人模狗样地给学生讲题——沈昼叶感到了一丝自闭。

沈昼叶对他说:“……这个学期我应该都在。”

“讲课的人是……是我的导师。”沈昼叶叹了口气:“是他要求我来听他上课,所以我应该会旁听到期末,所以回答你的问题,下节课我还在。”

加勒特笑道:“那他对你有点坏呀。”

沈昼叶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总结:“——这是历史遗留原因。”

“忘了介绍,我是法学院的。”加勒特温柔地道:“因为这个课程有趣,有一个朋友倾情推荐,所以在学期初选了它。我刚刚注意到了,你回答得真流畅,真迷人。”

沈昼叶被夸得有点受用,耳朵都有点发红,小声道:“我都快忘光了……”

“有没有人说过,”加勒特笑着摊开自己的笔记本,那双迷人的黑眼睛望着沈昼叶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嗯?”

“……”

沈昼叶非常诚实地说:“——有。”

“挺多人说的。”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撩了理工女孩严谨地道:“但说实话,我自己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看。”

加勒特:“像黑色的松林……”

沈昼叶揉了揉额头,小声问:“别松林不松林了,我有个问题,你是不是意大利来的?”

加勒特:“是,怎么了吗?”

沈昼叶:“……没什么。”-

……

下午三点,圆形阶梯教室。

陈啸之低着头,以一个尽量浅显易懂的方式,给一个学生解释太阳温度的测定方法。

太阳温度显然不能用任何一个温度计去测,也不能用红外线——它最初的测量方法是由一个19世纪的科学家爱丁顿提出,理论基础是太阳是通过辐射来传递热量,而且也是通过建立模型的方式,以理想气体热平衡为模型,计算出了理想模型中太阳最初的温度:3900万摄氏度。

天体物理,尤其是理论部分,是极其依赖模型的。

他这课上不只有学物理的学生,其实还有不少是来凑热闹的别学院人士,如今还多了一个他自己带的‘博士’——沈昼叶。

陈啸之想到这名字,无意识地磨了下牙。

——‘沈昼叶。’

这名字,几乎令他恨得眼睛发红。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女孩远在万里之外,却又无时无刻地不存在在他的身旁,犹如那年冬天的鬼魂。

可她如今就坐在这教室里。

“行了,”陈啸之道:“课要重新开始……”

说着,他捏了只粉笔,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