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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2008年11月。

北京郊外的风已经颇为寒冷,但树叶还未落光。

初冬暖阳清冽如桂酒, 沈昼叶坐在风和如雨的树叶之中, 书包正放在身侧, 陈啸之与她隔着那书包, 小姑娘手指头细得如削尖的葱根一般, 指尖冻得泛红。手里捏着一小盒热热的草莓牛奶。

金光淋在沈昼叶的发间,她无意识地晃了晃腿。

冬风充盈了世间的角落。

沈昼叶头发被吹得拂起, 她看着手里的草莓奶, 那牛奶摸起来热乎乎的。

沈昼叶的挑剔是真的, 她从断奶的年纪之后就拒绝喝热乳饮了, 小时候爸爸喜欢给她煮鲜牛奶, 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那种煮沸的鲜牛奶表面会凝结一层奶皮,沈青慈声称这是最有营养的部分, 并逼着女儿喝掉它。

小昼叶那时就能气得把门反锁三个小时。

然后沈昼叶小心翼翼地看了陈啸之一眼, 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终于又小心地抿了抿热奶。热牛奶奶腥味极重,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拼命按捺着自己。

陈啸之:“”

十五岁的沈昼叶小心地问:“怎么了”

沈昼叶知道自己挑剔过米线太烫太辣, 还嫌弃过可乐辣喉咙,这些事肯定给陈啸之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以后绝不能再被他挑剔了男孩子肯定不喜欢这样娇气的女朋友。

今天不能因为一点热草莓牛奶破功,沈昼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要给他留下个好印象现在也不晚不是说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吗, 你一定可以的楚雨荨

可是,慕容云不对陈啸之的表情,却十分难看。

说不上陈啸之是个什么表情,可是看起来像是,想把她的草莓牛奶夺过来扔了。

“”

“谢”沈昼叶小心翼翼地抱着热奶,努力让自己听起来甜一点,说:“谢谢你,不是你的话我下午要饿肚子的。”

陈啸之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沈昼叶笑道:“我下午把钱给你。”

陈啸之一摇头:“没必要,不差那点。”

然后他话锋一转,问:“你不回宿舍”

沈昼叶摇摇头:“不了,回去也睡不着,路上还折腾,在外面吹吹风挺好的。”

陈啸之一抖胳膊,看了眼时间,道:“一点半上课,还有四十多分钟。”

沈昼叶想了下:“那就坐满三十五。”

陈啸之哧地笑了一声,他们坐在一起许久没说话,直到一阵狂风将沉默刮走。

沈昼叶衣服领子都被风灌了起来,她忽然笑了起来,说:“你那个表,我爸也有一块。”

陈啸之:“哦”

“我先前就想说了,”沈昼叶笑着道:“我爸那块和你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eitg对不对航空计时很火的。”

“嗯。”陈啸之说着,顺从地抬起胳膊,让她拽起自己的校服袖子,观察他的腕表。

“大多数人都不太理解,”沈昼叶细白的指尖在表盘上一叩,说:“因为这家表设计太工业了,是专业的航空表。我妈甚至觉得这个挺丑的但是我爸非说这是属于数学的浪漫,因为它的走时最精确,他还说这表生来属于天空。”

陈啸之浅淡地嗯了一声,任由沈昼叶将他里面穿的卫衣袖子都扒开,漫不经心地道:“差不多吧。”

“生来属于天空。”沈昼叶重复了一遍,接着眉眼一弯:“不如说生来属于真理吧。在这一行的人总是在追求极致的精确,因为理论的推演中不应有任何失误。就算到日常生活里,也在尽力避免零点零零一微秒的误差。”

陈啸之看着她,怔怔的,没有说话。

沈昼叶坐在他身边,将陈啸之修长紧实的胳膊放了下去,还体贴地给他拉上袖子,而后认真地说:“我第一次知道你以后也想去学天体物理。”

陈啸之嗯了一声,目光移向别处,道:“算是吧。”

沈昼叶笑了起来,脚踝无意识地荡了荡,开心地拍他马屁:“怪不得你理论学得那么好”

然后陈啸之冷冷道:“你再没话找话到这样,我就把你的头拧掉。”

沈昼叶:“”

沈昼叶摸了摸自个儿的小脖子,小心地离他远了点儿。

“从小就怀着的。”陈啸之淡淡地说:“谈不上什么多了不起的梦想,但确实一直怀在心里。”

然后他看了一眼沈昼叶,颇为勉强又惆怅地桓玄道:“没想到你也想去学天体物理学。”

沈昼叶说:“这就是缘分。”

难怪,我第一次见面就有点喜欢他,沈昼叶心里,一个声音说。

少女的心里响彻四月的春雷,雨水落满大地,万物鲜活青春盎然,窸窸窣窣的则是花苞破土而出的声音。

难怪我这样想依赖他。

春夜的第一支迎春花说。

它的花苞绽出点鹅黄花瓣:难怪我总觉得他这样熟悉。

郁金香抽出嫩绿的条儿,像是母亲一样教导:他可能是为你天造地设的。

他该是你的,千万春花与风少女的心中唱诗般唱道。你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些碎片,你在他身上看到的废墟与春意盎然,无一不属于你。

他不该属于别人。

你不能让他走,昼叶。那一刹那春花夏雨齐齐低喃。他是你的,无关男女,每个人在世上都迷失了一根肋骨。

一根肋骨。

上帝自伊甸住民身上取走的、最靠近心脏的一部分。

他的半身。

沈昼叶紧张地捏着自己过长的红白校服袖口,在萧索北风中,对陈啸之复述:

“这就是缘分。”

要让他相信你们有缘。神棍一点。要让他以不一样的眼光看你。

沈昼叶的手指都在发抖。

“我”沈昼叶话音控制不住地发颤:“我们能、能在这地方有共同”

有共同的爱好,能一起来竞赛突然发抖干什么,沈昼叶你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辣鸡沈昼叶特别想给自己两巴掌。

然而陈啸之看了沈昼叶一眼,平淡地开了口:

“的确是缘分。”

沈昼叶发着呆,但是她一向发呆也不老实,必须得玩着点什么才行。她将鞋尖儿碰在一起,发出嘣嘣的声音。

陈啸之坐在她身边晒太阳,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却不觉得沉默尴尬。过了一会儿,沈昼叶决定好好表现,又拿起还温着的牛奶喝了一口草莓牛奶温着是一股更糟心的味道。

沈昼叶:“”

呜,总算理解为什么三毛会在荷西问她吃的多不多的时候说不多,不多,还能少吃点了原来还觉得荷西克扣三毛的口粮,是个抠门的鬼

沈昼叶宽面条泪地想,我得先想办法洗脱我娇气的罪名,陈啸之耐心这么差,肯定不喜欢娇气的。

热草莓奶真难喝,落泪了。沈昼叶被奶腥味呛得红了鼻尖儿,心想女人心机起来真的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