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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陈啸之颤抖着吐气,泪水不住地朝外流。

他连悔恨都无法感知, 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死去的灰烬, 只是觉得心口痛得几乎将自己分成两半。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最懵懂的那句以后我的阿十会便宜哪家的臭小子, 想起自己第一次将沈昼叶拥入怀中。他将沈昼叶抱在臂弯之中, 年少的姑娘温热鼻息碰触着他的脖颈, 犹如温柔的潮汐洋流。

那是陈啸之在世上所拥有的,唯一的浸透着岁月的美好。

他失声痛哭, 跪在沈昼叶曾睡过的床上, 不住以头磕向碎得千疮百孔的瓦砾。

仿佛只有那点疼痛, 才能分散开心尖撕裂般的苦楚。

他徒手挖了很久, 灿烂的阳光落在染满了血的被褥上, 陈啸之哭得声音都在发抖,挖得指头都破了皮。

沈昼叶那台被砸出蛛网的iad, 就躺在他手边。

那阳光半点不通人情, 陈啸之感受到海风吹着他的面颊,感受着暌违已久的暖阳柔暖金黄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可他几乎是死了。

他脑子里嗡嗡地响, 根本没想过自己的人生没有沈昼叶会是怎样的, 沈昼叶是他人生的一株藤蔓,哪怕离他远去,哪怕在过去的二十年内鲜少伴在他的身边,也渗透生长进了他的血与骨。

她是那样惊艳又如同惊鸿一样的人。

时间总是太少, 太少了。

短到只有五岁那年的春天,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还有还有。

陈啸之发疯般倒抽着气。

那甚至已经不能用悔恨形容。陈啸之甚至想杀了自己那个给他种下了理想的,惊鸿又沉重的女孩,他二十年都没能忘掉的人,他的承诺与初恋。

下一秒,一块石头沾着阳光,自废墟的顶端滚了下来。

吧嗒一声。

陈啸之粗喘着,沾满了血与灰的手上全是新鲜的破皮,他握着一块压在褥子上的石头,朝外一抽,但是太重了,他没抽动。

那瞬间,第二块小石子儿滚落。

陈啸之:“”

温柔海风拂过陈啸之乱糟糟的头发,他潮湿痉挛地抽了口气亚热带炽热的阳光穿过云层,如金雨般淋满海啸过后的废墟,而那断壁残垣理论上不该二次坍塌。

细小沙土却又沙沙落了下来。

陈啸之迟钝地抬起头。

刹那间棕榈树在风中摇曳,白鸟掠过灾后天穹,日光犹如创始之初。

在那灿烂的光线中,废墟的顶端,有一个姑娘。

千万光芒夺目地汇聚在那女孩的身上,留出一个漆黑又锐利的剪影。

那姑娘像个野孩子,海风吹过她蓬松柔软的长发,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浑身带着野蛮生长的味道,光着脚,站在坍塌的屋顶上。

陈啸之:“”

陈啸之脑子里咚的一声,心脏搏动发了疯地敲击着鼓膜。

那姑娘愣愣地看着他:“诶”

然后姑娘家弯下腰,赤着脚去踩下一块石头,像是要来看他。

“”

陈啸之却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也注意不到任何别的东西,客观世界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视网膜上,仅剩一个耀眼夺目的女孩儿。

陈啸之冲了上去。

他展臂将那女孩抱在了怀中那一刹那,陈啸之的鼻尖闻到她发间柔软生嫩的气味,臂弯感受到了鲜活柔韧的身体,那姑娘温热的鼻息碰触着他的脖颈。

“诶,”沈昼叶呆呆地问:“怎、怎么”

陈啸之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死死地抱着像个野孩子般的沈昼叶,泪水滴进她的脖颈,手指死死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

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却觉得阳光实在是太温暖了。

沈昼叶:“你怎么在这,干嘛鸭”

陈啸之死死抱着失而复得的,他的四月。

“干嘛”小四月难受地动了动,带着鼻音说:“怎么突然就还有你不说话干嘛”

陈啸之抱得更紧了些,依赖地将面颊埋进沈昼叶白皙如玉石的颈项。

沈昼叶挣动无果,柔柔软软地小声说:“松开呀。”

陈啸之:“我不。”

“松开。”沈昼叶声音带着鼻音,娇气地说:“你身上有太脏了”

陈啸之将自己冒出的胡茬在她的脖颈处微微磨蹭了下,哑着嗓子笑了起来,道:

“我他妈”陈啸之的眼泪滚落,却又笑了起来,声音粗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

“我就知道。”

然后他将沈昼叶抱得更紧了些

大海潮汐涨落,温热的风吹过满目疮痍的大地,远处众生熙熙攘攘,长街上落满阳光。

陈啸之松开沈昼叶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她居然还光着脚。

陈啸之:“”

沈昼叶抽抽鼻尖儿,满含嫌弃地问:“你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脏”

陈啸之几乎浑身都在打哆嗦:“我四天没合眼了。”

然后陈啸之打着颤,问道:“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沈昼叶头上冒出个问号:“还能怎么回事这地方都这样了,我肯定不能在这里住啊。”

陈啸之:“我他妈”

陈啸之眼眶都红着,却又一句重话都不敢说,问:“你为什么不报平安”

沈昼叶一愣:“我报了鸭”

陈啸之:“”

“我”沈昼叶悄悄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懵懵地说:“海啸第二天,水褪掉之后,我就借了个外国人的手机,和我妈报过平安了。”

沈昼叶揉了揉眼睛,小声道:“你那边我没有办法。”

要手机没有手机,住的酒店塌了,iad肯定是没法再用了,连电脑都大概率完了蛋。

“所以,”沈昼叶耷拉了脑袋,声音又变得小小的:“你别、别生气”

陈啸之颤抖着呼出口气儿,眼眶通红道:“没事人没事就行了,走。”

沈昼叶说:“等等。”

“”

“我回来找东西的,”沈昼叶说:“我电脑肯定泡水了,但是拿着硬盘应该能试着恢复一下数据,这两个星期你让我搞的数据我都还没来得及三端备份呢。”

陈啸之:“”

阳光温暖,沈昼叶稍微推开了陈啸之一点,要从那地方爬下去。陈啸之这才注意到她细致的脚踝上缠着渗血的绷带,脚上还有红色的划痕。

“我给你找。”陈啸之哑着嗓子道:“赤着脚的话就呆在上面。”

沈昼叶:“这样不太好吧”

陈啸之声音里还带着细微的颤抖,重复道:“呆在上面。”

沈昼叶便没有动,陈啸之去找沈昼叶电脑的残骸,用破了皮的手清理地上的石块,在海水中摸索那其实非常疼痛,可疼痛令他前所未有地安心。

他的昼叶坐在废墟的顶端,阳光镀在她的身上,海风吹拂,鲜活得像一枝四月末的梨花。

“”

陈啸之找到沈昼叶泡了海水的电脑,和她裂成蛛网的iad一起拿在手中,对她说:“走了。”

沈昼叶穿着条长裙,头发在猎猎海风中飘扬,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纤细脚踝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