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叶起床时顶着鶏窝头和黑眼圈,显然是一晚上没睡好,看到饭桌上的白米饭和炖汤时,心情还十分的木然。
沈奶奶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地闭目养神,道:「……你那男朋友手艺还不错,味道肯定是你好的那口儿——而且还挺贴心,桶里有分装的白胡椒粉,你掂量着加点儿进去。」
沈昼叶:「……」
沈昼叶喝了陈啸之送来的汤。
汤被一只青花小碗装着,旁边一个配套的精致小碟,里头装着提鲜的白胡椒粉与新剁的葱花。
陈啸之熬的汤确实很合她胃口,连木耳都炖得软糯微粘,笋干则泡足了雪白透亮的汤,沈昼叶一边喝一边纳闷陈啸之是从哪来的这手艺——但是沈昼叶转念一想,又不住感慨,出国果然够锻炼人的。
毕竟连陈啸之这种少爷公子哥儿,都被磨出了这样一手好厨艺,像是在处心积虑地要喂什么人。
沈昼叶:「……」
处心积虑,去喂什么人。
沈昼叶立刻像做你画我猜一样发起了联想,她想起陈啸之那instagram上那些女的,又想起陈啸之石破天惊的的那句「我这么多任女朋友」,端着碗沉默了三秒。
「……」
三秒后,沈昼叶颤声开口:「奶奶,这汤我不喝了,榨菜有吗?」
沈奶奶一楞:「那小伙子熬得蛮合你胃口的吧?你不就好喝这口鲜甜吗?」
「是——」沈昼叶拖长了声音,悲痛道:「但是我症状又升级了一点儿,在做完自己的心理疏导之前,估计是吃不下他做的饭了。」
沈奶奶眉毛一抬:「症状升级?心理疏导?」
沈昼叶跑去柜子里找榨菜——她奶奶买了罐榨菜拌凉菜用,此时被沈昼叶找了个小盘儿夹了两筷子榨菜进去,端回去就白米饭。
热汤被她晾在一边。
「症状升级……」
沈昼叶夹了一筷榨菜,温和地说:「……奶奶,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觉得这个汤他肯定做给别人喝过,而且他对另一个喝汤的人,也许比对我要好。」-
沈奶奶住的离大学相当近,步行可达,沈昼叶吃过早饭后,溜溜达达回了大学。
她抱了自己的电脑和手机,还拿上了她奶奶的饭卡和证件,这次总算没被门卫盘查——上午便在图书馆泡了过去。沈昼叶找文献时由衷地心想,我就是死了,也得死在这,世上应该没有比我校数据库更爽的东西了。
沈昼叶身边堆满了厚书,演草纸在一边铺着,她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马尾辫卷卷茸茸,她用铅笔演草,抬头看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她已经打了许久交道的数据。
陈啸之提出的假说仍停留在假说阶段,他认爲这是可行的,但是却找不到证据去证明它,暗物质至今未被观测,它是只活在理论里的数学。
沈昼叶在回国后仔细思考,部分认同了陈啸之的观点——还有一些她觉得有价值的争议,她打算等陈啸之有空了再和他讨论,尽量达到一个互相说服的平衡点。
然而局面其实就是僵局。
而沈昼叶,这段日子,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打破这个僵局。
阳光洒在她花花绿绿的、背面印满了古汉语讲义的演草纸上,沈昼叶一手捏着自己的眼镜,慢慢蹭着头发,抬头望向电脑屏幕。
「……」
一无所获。
图书馆几乎被本科生占领,沈昼叶旁边年轻的学生应该是沈昼叶的直系学弟,正埋头苦搞量子力学,看上去都快疯逼了。沈昼叶看了那素不相识的学弟一眼,想起自己刚开始学量子力学的时候——那可真是够恶心的。
可是,其实那时的痛苦,在科学研究的维度上,甚至都算不上跑道。
那都是前人总结了的精髓,是板上钉钉的真实和逻辑自洽,有着有正确答案的习题,有问必答的老师。
可是科研不是。
——科研是踽踽独行,是盲人摸象,导师只负责导,其实和你一样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东西来」,「我只是猜我可以」,本质都是靠拼。而且,摸到最后,可能还会发现那根本不是大象,其实是一只老虎。
……从头错到尾。
而且老实话,这种还是幸运儿——毕竟他们还摸到了什么东西。
很多人可能什么都摸不到。
……
一上午下来,一无所获。
沈昼叶完全没指望自己一上午能有什么突破,不如说有的话才有鬼了——她也不想折磨自己,一到饭点就把电脑一合,夹着去吃饭了。
她夹着笔记本,单肩背着书包,在昏昏的白昼穿过未名湖。
沈昼叶的眼镜卡在书包的侧袋上,晃晃悠悠的——她长得显小、稚嫩,这种打扮却令她有种知性闲散,却又稚气未脱两个特质,被完美调和之感。
大湖清澈透亮,博雅塔斜斜地倒映其中,青翠细柳垂入湖中。沈昼叶走在湖畔,有一搭没一搭琢磨着过几天还要去和周院士见面,也不知道他要和自己聊什么……-
而沈昼叶,就是在那里,看到那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