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有些派出所打电话给别人,幷不爱告诉你你犯了啥事儿, 像是威慑一般。这次这个成府路上的也是。
那大叔通知完了后, 沈昼叶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电话嘟一声挂了。
沈昼叶:「……」
这还是继沈昼叶护照到期、补办护照以来, 第一次去派出所。
——还是大半夜的。
雨夜寒凉, 又是淩晨。
沈昼叶试着打了打车,发现根本打不到, 路上车稀少得不像话, 出租车更少, 又加上空姐案和乐清滴滴事件过去不久, 她也不敢在这深夜里叫快车, 因此只得冒着雨跑了过去。
她跑得气喘吁吁,下午见陈啸之时干干净净的天空蓝连衣裙溅满了泥点儿, 穿着它的人在万千雨水中, 穿过杨树与重重梧桐。
所以到底让我去做什么?
沈昼叶毫无头绪,可是却知道这种传唤,还是挺重要的。
但是爲什么让我去?我最近违法乱纪了吗?
沈昼叶特别纳闷儿-
沈昼叶跑来的一路脑洞大开, 几乎认定自己要被抓起来了, 可能去了就会被扭送拘留——不过看守所和派出所是一体的吗?
沈昼叶又发起了待。
老实说,沈昼叶甚至搞不清公安局和派出所的区别。
沈小师姐爲数不多的和警察叔叔打交道的机会,仅限於本科时在教学楼捉住了一个变态,然后报了警, 那警察叔叔把变态铐走了。铐走变态时沈小师姐遥遥地看了一眼,实在不理解这群变态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那尺寸, 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变态到底爲什么会想露出来?
……替他羞耻。
沈昼叶:「……」
沈昼叶走在雨里有点好奇地想,男人都那样么,怎么和那些小黄文里说得完全不一样……
她跑到东升派出所时路灯昏黄,天漆黑一片,淩晨两点的街道干干净净。
那条路其实还挺破的,完全不像首都繁华地段该有的模样,鲍师傅对面儿的宾馆墙掉了一半,看上去像上世纪的招待所。
暴雨滂沱,路边电綫杆搭着数辆黄单车,派出所灯火通明。
沈昼叶浑身湿透,撑着那把没什么卵用的小黄鸭伞,绕开了锈水满地的黑铁栅栏。
黑夜漫漫,女孩子头发都被雨汽渍透了。
沈昼叶推开溅满水珠的玻璃门,探头进去,呆呆地小声道:「……您……您好?」
端着咖啡的女警估计是头一次见这么学生气的、好像推开老师办公室一样的姑娘家,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温和地与她问好:「你好,怎么了?」
「……刚刚打我电话来着,一个姓臧的警官,让我过来一趟。」沈昼叶掏出手机给那个姐姐看:「——哦对,我叫沈昼叶。」
女警:「……」
沈昼叶头上迷茫地飘出个问号。
下一秒,那个女警察扑哧笑出了声。
「那个小姑娘过来了,」那女警察边笑边遥遥喊道:「老臧,你过来招呼下!」-
「淋着雨过来的啊?」
姓臧的那警察年纪不小了,见到沈昼叶的第一句话,就这么问道。
外面暴雨倾盆,窗户上装着铁栏,沈昼叶诚实地说:「没有,撑着伞跑过来的。」
「……」
那警察同志手里的烟蒂一磕,烟灰抖落,以眼皮扫了她一眼:「学生?」
沈昼叶点了点头,好奇地问:「很明显吗?」
臧警官:「那不然?」
沈昼叶:「唔。」
大叔端着杯现磨的咖啡,身上一股浓得散不开的烟味儿,显是在抽烟提神,眼皮都困得抬不起来,对沈昼叶道:「你们这些学生个顶个的都这样,我们见的人多,你们这群小孩儿一进来就明白,学生们不经事儿,太干净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但是小姑娘你太典型了。你看上去是个傻的。」
沈昼叶:「……」
「可、可能吧。」沈昼叶怯怯地道:「我不太会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也不会看别人眼色,怎么学都学不会,挺吃亏的。」
那警察和善地笑了起来,道:「嗯,行吧——那小姑娘,你觉得我们今天叫你来,是要做什么?」
沈昼叶有点儿待地摇摇头:「……不知道。」
她哭了一整晚,将将止住,此时眼底仍带着水光,沈昼叶天然的有些不谙世事,又有种生活赋予的娇气,简直是个令人无法招架的好相貌。
警察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她,问:「……你……」
沈昼叶头上冒出个问号。
「你,」
窗外带雨的风将窗户吹得咕咚作响,臧警官终於施施然地问她:
「——和陈啸之是什么关系?」-
……
陈啸之头痛得厉害。
他酒量不差,上头很慢,但是喝下去的酒终究是酒。额角破皮之处泛着青,血半凝不凝,警察给了他一包纸巾让他抆抆头上的血。他坐在拘留的隔间里,醉醺醺地仰头,看向天花板上昏白的灯。
「打架斗殴进来的,」一个女警道:「……有一段时间了吧……」
陈啸之坐在长凳上仰着头,满脸的血幷没有抆干净,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因爲什么打起来的……」
「哪里晓得。」
……
夜里一点多,陈啸之醉眼朦胧,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他的指骨都破了皮,真皮层青红地袒露在湿润空气之中。
那年轻人坐在那里,犹如雕像,眼睛赤红,却没有半滴眼泪。
他旁边被拘留的酒驾人纳闷地问:「兄弟,因爲什么打起来的?」
「……」
「前女友。」
陈啸之声音嘶哑得可怕,一身酒气,昂贵的衬衫袖口都是泛黑的血,衣服皱得不行。
他说完就不再作声,显是已经醉得说不出话了。
「你得找人来接。」酒驾男提醒道:「兄弟,你得提供个家人联系方式给他们,先保释出去,要不你得在这睡一夜……」
旁边的光头开口:「这你不用操心,他说完了才倒下的。」
酒驾男:「……?」
「他有人来办保释。」光头解释道:「你别看模样文质彬彬的,这哥们可他妈狠。我第一次见打架互殴,拘留的时候只来了一个人的——另一个跟他互殴的被他砸到医院了。」
「就跟他妈的,」光头摇了摇头:「——要杀人似的。」
……-
距离那之后约两个小时,成府路,警察局拘留所外,办公区。
灯光昏沉黯淡。
沈昼叶难以置信:「打……打架斗殴?」
臧警官将烟头按灭,揉了下熬夜而通红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