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战争, 都要预设战场。尤其是这种在自己家门口打的恶仗。
站在沙盘之前,梁峰目光炯炯,盯着面前起伏不定的微缩山川。上党地势险绝,四面环山, 腹地却是一马平川。只要越过铜鞮、襄垣两县,其后便是上党盆地,涵盖屯留、长子、壶关、潞县几县。若想御敌与门外, 自然要主动出击。
“府君,匈奴大军真的会从涅县攻入?”奕延已经领兵出发,换吴陵守卫潞城,他可是知道匈奴的厉害, 自然放心不下。如今上党半壁都与匈奴所占之地接壤, 如何能确定对方的行军路线?
“如今阳邑方克,匈奴在太原国一线兵力必然更多,不会舍近求远绕道西河国。武乡多山, 不易于大军进发, 最好的通道,就是涅县。”这是梁峰和奕延共同的看法,如今匈奴兵多, 根本无需奇谋。只要沿着大路攻来即可。
“那为何不直接陈兵涅县?等匈奴大军越过涅县,前往潞城的道路就多了。若是对方行军快些, 恐怕拦截不住啊!”吴陵不由露出几分担忧。
“陈兵涅县, 对我军的压力太大了。不如后撤几步, 增加战略纵深。”梁峰摇头。
他们打的是防御战, 而非进攻战。守在涅县,无异于破釜沉舟。一旦战败,敌军就会长驱直入,连防守的力量都找不出来。对于上党如今新兵占多的军队而言,并不怎么合适。相反,拉长纵深,有利于部队机动,也能为这批新兵争取一些心理上的优势。
至于拦截……梁峰冷冷一笑:“吴将军不必担忧,再快的马,也跑不过烽火。来了才能知道,上党跟其他郡县,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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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前方又起烽火!”
浓重的黑烟凭空腾起,直冲云霄。刘聪咬紧了牙关。这是第几座邬堡?第几个烽火台了?这上党,简直让人心焦。
在匈奴贵族中,佛子之事不是秘密,他更是清楚当初潞城大败的详情。什么星坠入营、平地落雷,简直就像汉末那些黄巾乱贼一般,透着一股子诡秘味道。不过刘聪不是那等会被鬼神吓退的懦夫,相反,他跟刘渊的想法类似,觉得这事更多是“弄鬼”,是那个佛子一手鼓弄的把戏。
因此,接了父王的军令后,刘聪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大军之中只配了三千骑兵,其余尽数是步卒。五千轻骑可以夜袭,两万呢?光是延绵数里的大营,就能让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无法应对。
然而跟他料想的极为不同。当率军进入上党之后,他面对的不是前来抵挡的兵将和惶恐不安的百姓,而是一片白地。是了,白地。
田地之中,连麦秆都烧了个干净,沿途的村落空荡荡毫无人烟。别说是抢夺粮食,掳掠百姓了,就连个活人都见不到。犹若一脚踏入鬼蜮。
可是当第一座邬堡出现在面前时,剧烈的黑烟升腾而起。是烽火!谁能想到,这些人会在邬堡点燃烽火?涅县前后多为延绵丘陵,只要烟气够高,几十里外都能瞧见。散落在各处的邬堡,就像是勾连的烽火台一般,从一地延伸到另一地,也把他们行进的路线标注的一清二楚。
有部下建议攻打这些邬堡,让他们无从通报消息。刘聪并未同意。看到这等场面,他哪还能不知那个上党太守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邬堡大多是刚刚修建的,墙头防御尚新,若是花费精力攻克,说不定会被敌人抄了腹背。
而加快速度,也不怎么合适。有这样的防御手段,一旦他们的队伍走得太快太急,失了阵型,说不好也会遭遇敌袭。面对如此狡猾的敌人,稳扎稳打,才是唯一的办法。更何况还有刘曜奇袭高都的那支人马。若是梁子熙知道府邸被破,还能如此沉住气吗?
想的清楚明白,刘聪没有立刻攻打涅县,而是绕过城头,又率军行了两日。白地依旧是白地,烽火依旧是烽火。走在这样空荡荡的荒野之上,所见净是邬堡坚城和直冲云霄的烽火。从未有地方像此地一般,让他有深入敌境之感。敌人会在何时出现?难不成要一路走到潞城去?
当又一道烽火凭空腾起时,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哪是传信用的,分明是来扰乱他的军心!一路没有敌人,没有百姓,只有无不无尽的烽火讯号。让兵士提心吊胆,让将领心存疑虑。就这么走下去,还没开打,士气就要垮了!不能再被这群狡猾若狐的敌人牵着鼻子走了!
一扬马鞭,刘聪大声道:“明日之前,抵达襄垣。开始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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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敌军的行进速度加快了,向着襄垣而去!”
有烽火,有探马,有驻扎在各个邬堡中的斥候。敌军的消息,自然能第一时间送到奕延面前。
“他们准备攻城了。”只是听到斥候的禀报,奕延就猜到了敌军的心思。
没有选择在涅县打攻防战,而是把匈奴大军诱入第二层防御圈,为的正是扰乱军心。没有什么比整日提防偷袭,更加耗费心力。只要一日不开战,对方就一日不得安生。
若是愚钝些的将领,说不好真会一路长驱直入,前往潞城。但是来者明显不是这样的莽汉。选择先攻襄垣,正是要打回士气!两万人攻襄垣这样的县府,几日也未必能克,但是可以发挥的就多了。
若是有兵来援,就围城打援。若是无兵出击,也能把之前营造出的诡谲气氛冲的一干二净,重振士气。若是能把城头打下来,更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入境三日,就能定下方略,对方着实是个良将。
不过遇上这样的将领,更好!
“立刻拔营,前往西漳坡迎敌!”奕延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