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他们几个,见了石咏倒是颇为温煦,还提起了当初在顺天府堂上的旧事,还说那会儿他们可不知道石咏竟然是“亲戚”。石咏心里则暗暗帮他们补足,在这些皇子阿哥眼中,天下人怕都是他们皇家的奴才,哪来的什么“亲戚”。
好容易一一都见过,石咏正想退在一旁,稍许喘口气,九阿哥却慢悠悠地开了口,说:“小十六——”
十七阿哥站在十六阿哥的身边,伸胳膊捅捅他,胤禄当即冒了一声:“啊?”
九阿哥当即开口,说:“小十六,听闻你这个属下做事极有才干,运气又特别好。哥哥这儿新得了皇阿玛放下来的差事,想跟你讨这个人。你——不会不给哥哥这个面子吧!”
这竟然是当着胤禄的面,直接强要人了。
若是九阿哥与十六阿哥商量好了石咏的去向,回头去吏部那里一说,一纸调令,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胤禄的反应,只见胤禄拽拽自己的耳朵,问:“什么,九哥说什么?”
九阿哥无奈,将自己刚才所说的重复了一遍,没想到胤禄还是听不清:“九哥,弟弟这耳力不行,这会儿聋得厉害。九哥你再忍会儿,待会儿好了我自然回来找九哥,九哥你等着,我去偏厅上歇一歇,你等着啊!”
说着胤禄掉头就往花厅外头走。
九阿哥则说:“不成,我得寻那小子先亲口问一问。”
岂料他一扭头,见石咏也正悄没声儿地往花厅外面退。
“你这儿是怎么回事儿呢?”九阿哥没好气地招呼石咏,“爷话还没说完呢!”
“来,你自己说说,愿不愿意转到爷手下当差?”九阿哥故意这么问,回头石咏要是看在他们哥儿几个的面子上暂且答应了,回头他去向十六阿哥讨人,就会以这个为借口——连石咏自己都同意了,对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至于石咏拒绝么?——九阿哥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近几年九阿哥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号称是京城里的“财神”,石咏被他看中也是因为“自鸣钟”的生意渐渐起来,九阿哥听说这背后的主意都是石咏出的,就想将这小子挖过来,帮自己打理几门生意。至于当差云云,都只是挂着的虚职而已。
“还有……你为啥一声不吭就往外退啊?”九阿哥黑着脸问。
石咏则一脸茫然地说:“我听我娘说起替人说亲的时候,都是让人家要说亲的姑娘小子都回避的呀。”
他这话说出来,花厅里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诚亲王胤祉刚才才喝了一口茶,此刻实在是没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傻小子,你道这是在给你说亲呢?”
“感情这小子以为商议差事也跟商议亲事似的。”
十四阿哥则笑着指着石咏问九阿哥:“九哥,你看十五弟的这个内侄儿,你难道真想要他到你手下当差?”
九阿哥盯着石咏,实在是没看出石咏的神态有半点儿作伪。他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石咏可能确实是运气不错,可就是不通事务,只晓得一心办差罢了。他又想起当初内务府造办处的事儿,但凡这小子有半分机灵,就决计不会被排挤出造办处,跑去修西华门。
他拉下脸,铁了心要得罪十六阿哥,却不想就这么要回来个不通俗务,只晓得闷头干活的傻蛋。
九阿哥精明,见过的人多了,若是石咏刚才是故意推脱找借口,他自信自己一定看得出来。可他没想到,石咏刚才纯是本色演出,一见九阿哥将话头扯到他身上,他就已经习惯性地在往外头退了。以前他在研究院里部门之间调动,可不就是两个领导关起门来避着他商量的?领导们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问他的意见,否则不就是逼他得罪人么?
至于说亲什么的,石咏完全是想起了九阿哥拉拢薛蟠的事儿,灵机一动,才编了个借口。他对自己的“进步”也感到很是吃惊,如今找借口也能张口就来了,竟然还惹这么些皇子阿哥都哄堂大笑,更坐实了他那个“石呆子”的称号。
他一面想着,面上继续保持“茫然”,甚至还露出了一点儿惊愕,似乎根本不明白这满花厅的人都在笑什么。
花厅里众人正笑着,十三阿哥由他的小舅子白柱陪着进来。十三阿哥忙问这些兄弟们都在笑什么,听说了石咏的“表现”之后,自然也是笑得说不出话。
而白柱与石咏在去承德的路上见过一面,怕他尴尬,赶紧将他拉到偏厅去喝茶去了。
十六阿哥胤禄此刻也正坐在偏厅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石咏被白柱拉到偏厅,这才想起白柱既然是十三阿哥的小舅子,算起辈分就又是他的“长辈”,赶紧又执了晚辈礼这才作罢。
白柱知道石咏是内务府的属官,便丢下石咏,自己去帮十三阿哥招呼皇子们去了。
十六阿哥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悠悠地抬眼瞅了瞅石咏,突然嘻嘻一笑,递个眼神,那意思是:“你行啊!”
石咏却觉得在这里呆着实在是尴尬,且又不想再应付九阿哥等人,便起身向十六阿哥告辞,十六阿哥让石咏“比划”了一下,才“明白”了石咏的意思,点点头让他出去,表示自己回头会转告十三阿哥的。
这么着,石咏才终于摆脱了这一出皇子阿哥们聚得齐整的生辰宴席。他走出十三阿哥府邸,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十三阿哥府大门内泊着满满的车驾马匹,府邸里地方狭小,甚至有些车驾不得不泊在金鱼胡同里。
石咏难免感慨,十三阿哥这一生,简直是大起大落。然而只要他稍许得了康熙那一星半点儿的青睐,立时就惹来这么多人齐聚捧场,可见十三阿哥当初身为康熙最宠爱的皇子之时,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这一晚过去,待到了第二天,他自然与胤禄在内务府府署内见到了,躬身问一句:“十六爷,您耳力好些了吗?”
胤禄笑嘻嘻地说:“好些了,好些了!”
他命石咏到他自己的小屋里,掩上门才说:“你昨儿一句话,怕是提醒了爷的那些好哥哥们,你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说亲的时候了。瓜尔佳氏是大族,与薛家可不一样,他们少不得还得多花些心思,才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去笼络你。”
石咏苦笑:感情旁人给薛蟠说亲的事儿,胤禄也早就知道了。
“你回去之后,还是与你家亲长好好打一声招呼。这事儿还能拖上一阵儿,但是也拖不了太久了。到底如何,让你家里多少该拿个主意出来。”
胤禄一面说,一面惋惜:“怎么年公就不多收养个女儿的?”
他口中的“年公”是内务府总管年希尧,他膝下有一名养女,报了免选的,结果嫁了比石咏年纪更长些的唐英。所以这会儿胤禄才在惋惜着。
下衙之后,石咏回到椿树胡同,面对石大娘,开这个口他可是着实艰难。
以往石大娘提起各家的闺女,提起给石咏说亲的事儿,石咏只有溜走的份儿。可如今,他竟然要主动提起这事儿,而且得提示母亲:不管怎样,得尽快拿个可以挡住旁人上门说亲的主意出来。
石大娘一听儿子这么说,就知道必是官场上的门道。
可是她也很愁,“明年就是大选之年,与你年纪合适的各家闺秀,但凡父祖做过官的,在册的人家,必然都在备选,只有被撂了牌子的才能自由嫁娶。这,这即便想拿主意,也不是这么快能拿的呀……”
石咏一想,也是,这么说来,一切选秀之前的相亲,都是耍流氓。
第1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