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个小阿哥已经实在耐不住这样的香甜,齐齐从窗外探出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酥酪。
少时石咏满头大汗地寻到新房这边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四阿哥五阿哥两个,头凑着头,正在共享一碗甜滋滋的酥酪,吃得连头都不抬。如英则正盘腿坐在炕上,微笑着看着这俩“熊孩子”大快朵颐,适时给小哥俩递上一块帕子。
弘历最先发现石咏进来,颇不好意思,赶紧用帕子擦了嘴边的酥酪,讪讪地叫了一声:“师父!”
弘昼却还埋头吃,吃完了一抹嘴,才转头对石咏说:“师父,我终于知道您为啥要娶师娘了。”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突然说了这样的话,石咏与如英都是一怔,彼此对视一眼,多少都有些羞意,石咏脸一红,如英则一低头,着实没忍住,唇角又挑了起来。
“所以……现在知道师父为啥要穿新衣了?”待问过情由,石咏这才后知后觉地省过来,他倒是没想到弘昼这孩子这么多心眼子,早先刚进喜棚那会儿说的话全是在装。
弘昼却一点儿也不怕,嘻嘻地点头拍着手笑道:“是呀,师父娶这么美的师娘,自然要穿的光鲜些,才能与师娘相配呀!”
如英听见弘昼嘴巴这样甜,实在没忍住,用帕子掩口,轻笑出声。
石咏却早已看透了这个笑嘻嘻的大尾巴狼,温和地说:“还记得师父上回布置的功课么?待师父忙完这一阵,就会上王府去检视。”
熊孩子怕作业,古今皆同,一听说这个,弘昼果然苦了脸,转脸去看兄长,目光中尽是求援。弘历却板着脸,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似乎在向师父表态,甭管弘昼怎么求他,他都不会捉刀代弟弟做功课的。
“师父……师父,您如今成婚,可觉得快活?”弘历却没有弘昼那等小机灵,他见到石咏与如英目光一触,便各自转开,实在好奇,干脆开口直接了当地询问。
石咏根本没过大脑,开口便答:“快活!”
听了这等大实话,身边如英登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岂料石咏接下去认认真真地说:“四阿哥,你须记住,以后你也会有这样一天,找到注定要与你相守的另一半,在她面前,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将与她分享,未来一切波折风浪你都将与她一起分担……她总是你的,而你,亦是她的……便是这样一个人,四阿哥,再过得个几年,你终将遇见。”
如英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再抬头,便见到石咏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两人的视线就此胶在一处,难以分开。
第225章
将弘历弘昼两名小阿哥送走, 石咏回到新房内,松了口气, 无奈地冲如英那里耸耸肩、摆摆手。如英这也才刚刚命人将那碗糖蒸酥酪收拾下去, 冲石咏报以理解的微笑。
两人一起都想:也不知是什么狭促鬼想出来的, 让这么小的孩子来闹洞房、听壁脚。
殊不知两人之间尚存的那一点生疏, 因为两个孩子一闹,竟凭空消失了。石咏很自来熟地走到如英身边,在炕沿坐下, 笑道:“若是没事先发现这两个娃娃, 今夜恐怕难得安生。”
他指的原本是,若是失了两个小阿哥的下落, 雍亲王府岂肯干休, 石家赐宅这里岂不得挖地三尺?
岂料如英听他提起今夜,俏脸一红, 目光却倔强地不肯闪避, 只管盯着石咏。
石咏待话出了口, 才觉出失言,不免有些讪讪的,他本不善与如英这样年纪的女孩子相处, 这时少不了别过头去, 却依旧感到如英那里目光灼灼,正盯着自己。
过了片刻,石咏觉得如英支起身子,朝自己靠了靠。
石咏:……这是要做什么?
他越是紧张就越是不敢看, 只觉得脸红耳热心跳,只不晓得如英是否也是如此。
渐渐地他觉出如英靠得愈近,气息可闻,他心内痒痒的,脸上却依旧绷着,忽然觉得如英手中的帕子轻轻在自己面颊上擦过,如英在一旁吐气如兰:“这是,那时候……那时候伤的?”
石咏右边面颊上有一道疤痕,如今已经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已是看不出,可是如英在烛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突然莫名的有些心疼,记起那时才是两人头一回真正有机会面对,只是当时她隔着帘子,不晓得对面是怎样的一个人,唯有小丫头望晴事后曾经告诉过她,当时来人那副形容有多么可怖。
如今两人已有白首之约,如英望着丈夫,记起一路走来种种波折,心内生出无限感慨,口中却说不出其他,隔了半天,轻轻问一句:“还疼么?”
石咏有一答一:“早已不疼了。”
这样的对答在新婚夫妻之间原属寻常,只是由如英之口问出来,石咏来答,便有点儿稀罕,好在再没有人守着听壁脚了,否则传将出去,又是一桩好笑。
石咏听到这样温柔的言语,就算是个木头,也终于晓得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对明眸、一张俏脸,瞬间觉得好不真实:他竟然,也将这心上一直默念着的人儿娶了来。而且对方当初也是毫不犹豫地选定了他,缘分之外,更有些默契。
如英一双大眼睛此刻一瞬不眨地望着自己,毫不回避,石咏突然有种预感:他新娶来的媳妇儿,可能远比他想得更加直率大胆而勇敢……
榻前一对龙凤大烛,便一路高烧直至天明。
第二日小夫妻起得不算晚,望晴等几个丫鬟一待夫妻两人叫起,便打了热水进来服侍夫妻两人盥洗。石咏却依着老习惯,自己动手。
老尚书府原本打听过,知道石家人口不多,家人仆役亦是有限,因此总共只陪送了两房家人共八口人,并四名侍奉如英的丫鬟,其中望晴与望雨是大丫鬟,但都已经快到将要放出去的年纪,只待过个两年便要择配的。另外两个是小丫头,一个叫盼秋,一个叫盼夏,现如今都只能做些简单的杂役。
四个丫鬟,都对姑爷身边从来没有过贴身丫鬟这一件事实感到惊讶不已。倒是如英,早在她下决心要嫁石咏之时,十三福晋就曾以石家的实情相告。如今得知丈夫的一切起居都是自己动手,如英并不意外。
小夫妻两个都是喜简不喜繁的性子,不多时,已是双双收拾停当,并肩走出新居,往石大娘的上房过去。石大娘与二婶王氏早已起了,正坐在一处说话。石喻则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一旁并不说话。听说小夫妻过来得这样早,石大娘略有些吃惊,与王氏对视了一眼。
新婚第二日,照规矩应是新妇认亲,再祭拜祖先。石家好在人口简单,石大娘与王氏都见过如英好几回。但规矩依旧是规矩,如英过来给石大娘磕过头,然后恭恭敬敬地敬了茶。
石大娘打心眼儿里喜欢如英,她直到如今,尚且以为是因为自己在儿子面前将老尚书府两个姐儿赞了又赞,才会令儿子起心,托良媒上门求亲的。早先听说小夫妻这么早起身,石大娘原本还稍稍有些担心,怕儿子儿媳处得不谐,然而见到石咏扶着如英进来,两人都是容光焕发,神色间又都隐隐约约地透着欢喜,石大娘这才彻底放了心,接了如英的茶,又赶紧塞了早早就备下的红封在如英手里。
接着如英过来拜见二婶王氏,王氏依旧温柔沉默,一个字都不多说。如英原本道王氏是与外人交际时才会如此,但是见到她在自家也是这副模样,才明白过来这份温柔沉静乃是本性。
接下来便是石咏的弟弟石喻。石咏向如英介绍时,便明说了他们两人一处长大,虽然是堂弟,但实际上与亲弟并无两样。听到这里,石喻立即站起来,向大嫂行礼,并肃容道:“长兄如父,弟弟一直将大哥当做父亲一般来敬着的。”
石咏听着这话,又见石喻一张小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心里知道二叔的事对这个小皮猴的影响并未全过去,这个孩子心里只怕正憋着一股劲儿,当即在石喻肩上拍了拍,轻松笑道:“傻弟弟,如今家里正是多了个人来疼你。”
如英亦事先有礼给喻哥儿备下,当下从小丫头那里取了来,送给石喻。石喻一见,倒都是他平日用得着的东西,晓得嫂子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脸上一下子绽放笑容,赶着向如英道谢。
他这样一笑,才露出他这般年纪孩子应有的天真,如英则略略躬身见礼,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二弟千万莫要外道。”
石喻听了如英的话,登时更加高兴。这孩子对于“一家人”的认同感格外重视,石咏早先就与如英提过这一点,此刻见妻子料理得周到,石咏心里也是熨帖非常,暖融融的。
拜过自家母亲婶娘之后,石咏又少不得带如英见过住在自家客院的舅母和表兄,跟着他便带着如英过去隔壁忠勇伯府,先去伯府后面的祠堂拜祭先父牌位,之后便去拜见同宗亲眷。因此刚才在自家乃是“小认亲”,如今才是“大认亲”,石咏带着如英一个一个地拜见过来,倒也收了好些见面礼。
富达礼等人此前并未见过如英,此刻见石咏娶来的媳妇儿行动大方得体,都为石咏感到高兴。老太太富察氏见了如英更是欢喜,拉着石大娘的手,只道:“讨了这样的儿媳妇,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石大娘连忙谢过老太太,她知道儿子的婚事借了伯府不少力,心里颇多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