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之后,碎花小鳄的眼神才开始慢慢涣散,如坠五里雾中。
明亮轻轻给她松了绑。
为了找到精神上的病灶,往往是施术者问,受术者答。明亮却不需要碎花小鳄说太多,她天天看碎花小鳄的大脑监控器,那里面呈现的其实就是她的潜意识世界。
在催眠状态下,明亮静静地说,碎花小鳄静静地听,就像一个母亲耐心地给孩子介绍这个世界:天在上面,地在下面。那绿的是草,那红的是花。乘州是个城市,你家住在城中央……
碎花小鳄紧闭双眼,似乎在痛苦地分辨着这些常识。
突然,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1。”
明亮愣住了。在催眠中,施术者控制着一切,受术者是彻头彻尾的被动方,只要施术者不提问,受术者绝对不会主动张嘴,可是,现在碎花小鳄说话了!
明亮试探地说:“是的,1完了是2。”
碎花小鳄依然闭着眼,又说了一遍:“1。”
明亮说:“你想说什么?”
碎花小鳄又说:“1。”
明亮盯着她的眼皮,继续问:“然后呢?”
碎花小鳄又说:“1。”
明亮想了想,说:“你说2。”
碎花小鳄不再说话了。
明亮忽然意识到,她并非四次都在强调“1”,她说的是“1111”!
1111?
11月11日?
明亮糊涂了。
在整个治疗过程中,碎花小鳄只说了四个“1”。接下来不管明亮问什么,她都一言不发了。
一个多钟头之后,明亮太累了,她开始唤醒碎花小鳄——
十兔子活了……
九兔子活了……
八兔子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大兔子活了之后,碎花小鳄打个冷战,一下睁开了眼睛。
明亮朝她笑了笑,轻声问:“小鳄,你感觉怎么样?”
碎花小鳄很迷茫,坐起来,四下张望。
明亮说:“这是我……工作的地方。”
碎花小鳄慢慢下了床,走到窗前,朝外看去。
明亮说:“我叫明亮,你认识我吗?”
碎花小鳄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摸了摸里面的电极,转过身,皱着眉头问明亮:“我病了?”
明亮一下激动起来,说:“你只是做了一个梦。忘掉它,从头开始吧!”
明亮没有让碎花小鳄摘掉头上的电极。
碎花小鳄很配合,重新戴上了帽子。
当天晚上,明亮送她回病房的时候,直接把她换到了101,那是一间空病房。明亮看到了她痊愈的希望,不想再让她和饭饭、季之末住在一起了,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
明亮帮碎花小鳄铺好床,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小鳄,你喜欢1吗?”
碎花小鳄反问:“什么1?”
明亮说:“数字。”
碎花小鳄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
明亮又说:“如果我给你四个1,你会想到什么?”
碎花小鳄想了想,说:“一千一百一十一?”
明亮说:“也许是个日期。”
碎花小鳄说:“大夫,我了解我自己,你不必考我这些常识了。”
明亮笑了笑,说:“嗯,晚安,小鳄。”
回到诊室之后,明亮迅速打开电脑,观察病房监视器。
碎花小鳄没有洗漱,她在楼道里观察了一番,然后回到病房,静静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睁着,她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环境。
通过大脑监视器,明亮确定,碎花小鳄正常了。她知道自己病了,她知道自己现在住进了弗林医院。电脑图像中,出现了她的父亲,当时应该是黄昏,天暗暗的,似乎要下雨,父女俩举着网罩,捕捉半空中的蜻蜓。蜻蜓飞得高,他们跳起来也够不着,父亲就说:“蜻蜓蜻蜓落我棍儿,我棍儿有香味儿……”碎花小鳄笑起来,觉得父亲的口诀极不靠谱。躺在床上的碎花小鳄却流泪了。
接着,画面上又出现了她患病时的幻觉记忆,出现了冰镇可乐,出现了棒球棒,出现了扔不掉的床单……
明亮有些紧张了,她不希望碎花小鳄再次陷入那种噩梦般的回忆中,很容易出不来。